8.
莫濤顯然低估了安婧要告訴他的一切,當他收到安婧的短信,還以為安婧在開玩笑。安婧急了,隻好拍了一張診斷書截圖發給他。莫濤讓安婧跟他視頻,安婧打開攝像頭,摘下口罩,手機在右臉上拍了幾秒鍾。莫濤呆了好半天沒說話。別說是他就是安婧自己看見那張怪誕的臉都已是欲哭無淚。
安婧每隔幾秒就查看一下手機。終於忍不住了,問了一句,在嗎?
嗯....啥事....
說話呀?!安婧有些發急,自己都這樣了莫濤也不來安慰幾句,這人每次都是這個死樣子。
我查百度呢,網上說麵癱有病毒性的也有心理性的,還可能是單純的受風寒。你是哪種情況?莫濤調整狀態進入了工作狀態,就好像他管理的項目出現了故障,需要他排查問題診斷原因鑒定危害程度。
可能都有一些吧,問題是我也不清楚啊。安婧絕望地回了一句,我下午去過醫院了,也去中醫門診,遂把診斷結果也都發給莫濤看。
嘿,現在真是病不起,掛個號都要大幾百,還啥事都沒幹呢。
可不是嘛.....我就是拿不準要怎麽辦啊。對了你姐那邊有辦法嗎?她不是中醫草藥什麽治療嗎?
她那個熏香館是養生保健,還有個夢境治療主要是針對胎教的,跟你這麵癱完全兩碼事。莫濤的聲音不耐煩起來,何況,我也不想現在就去找我姐。你那天不暈車多好,也能給我姐留個好印象。現在這樣子讓我怎麽說?我家裏一直都催著我結婚,介紹來介紹去都沒成,好不容易遇到你,爸媽也都滿意,我不想到最後搞砸了。我們自己先試一試,看看能不能治,我覺得你這個麵癱可能就是受了涼,吃點藥,多休息,可能也就沒好了,別大驚小怪地嚇著人。我還有三五天就回來了,到時候我們一起去見我姐。
哦,你說的也有道理。安婧嘴巴裏答應著,心下一沉,她確實沒想到這一層,換做自己也是一樣,誰願意帶著眼歪嘴斜的男女朋友去見家人?
莫濤自顧自地繼續叨念,我就覺得奇怪了你好好的怎麽會得麵癱呢?你是不是被什麽毒蟲子咬了?你們宿舍過去也不知道什麽人住過,洗手池子那麽髒,客廳的地板縫都是黑的......還有就是,你們公司太雞賊了,三五天的假,都不肯給你留著,也沒補助,我覺得你應該跟你們老板去要求一下,這是違法勞工法的......
安婧本來期盼著莫濤能好言安慰幾句,再給自己拿個主意,沒想到莫濤的說來說去都是這些。自己已經夠心煩的,何必還要聽莫濤抱怨?她最後悔的是剛才不該讓莫濤看到自己醜怪的模樣,都說男人是視覺動物,這麽半天一句安慰都沒有,他是不是已經開始嫌棄自己了?安婧的心猶如觸礁的小船。勉強跟莫濤又說了幾句,將手機放下,打開電腦,看樣子這事兒還是要自己搞定,最好在莫濤出差回來之前就能把病治好。
安婧心緒不寧,馬珂的事情也隻能放在了腦後。
一整個晚上安婧都在網上搜來搜去,麵癱是個很常見的毛病,什麽年齡段都可能遇到,關於治療方法說什麽的都有,有人說針灸大部分管用,又有人說不要一開始就針灸,打吊瓶,可以試試保守療法。但大家的結論都差不多無論選中醫還是西醫都可以,但是要有一套成體係的療法,不能病急亂投醫混著用。
安婧隻看得頭昏腦脹,睡覺前看了一眼手機,有個叫山貓的陌生人要求加好友,安婧直接就給拒了。
一夜噩夢不斷,除了惡劣的情緒,什麽也沒留下。可能是被莫濤說中了,安婧總覺得牆縫裏往外爬著小蟲子,小蜘蛛,她幹脆跳起來把床單被套都拆下來放進洗衣機,加了消毒水,反反複複洗了三遍。
第二天,安婧打算換個醫生試試,她直接去掛號耳鼻喉科專家門診,醫生確診為水腫壓迫引起的麵神經支配區域遲緩性癱瘓,病情的關鍵是解決麵神經鞘的水腫,他建議先進行藥物治療,讓安婧打營養神經針加口服激素配合抗病毒治療,觀察幾天效果如果不行再適當采用針灸等輔助方法。
安婧發短信跟莫濤說了,莫濤覺得這個方案聽起來不錯,價格也能接受,讓安婧放心治病,需要錢就隻管問他拿,千萬不要舍不得花錢耽誤了治病,早日康複才是目的。安婧積蓄不多但也還沒窘迫到等著莫濤的出錢看病的地步,但有了男友這句話終歸是有了愛的證明,莫濤一貫都是嘴巴笨,但並不小氣。
安婧從小就暈針,此刻為了治病也豁出去了。鼠生長因子的針打下去超痛,臀部周邊像一次性杯子底那麽大的一塊地方都很痛,第二天去打針,第一次打針的地方還在痛著。雖說臀部看著挺大一片區域,但可以用來打針的地方也很有限,碰到有經驗的護士會體諒病人找個不痛的地方下針,碰到不那麽有耐心的就是對著傷口再紮一刀。打完針安婧用力提臀的時候會痛,用手按會痛,走路也會痛。
那個叫山貓的陌生人被拒絕後依舊鍥而不舍又加了幾次安婧,還說是馬洪權介紹來的,安婧直接忽略。馬洪權也來過一次電話,但安婧當時正在打針,事後也就忘記了。她沒有心情搭理這事,馬洪權那麽著急就自己去唄,自己麵癱一日不好,也確實沒有氣力去管其他人。
三天下來,麵癱的狀況卻沒有絲毫改善,安婧吃東西會不停的咬到自己,右側眼睛常常流淚。更糟糕的是耳後時常劇痛,一天強過一天,安婧的精神極度抑鬱。
快天亮的時候,她迷迷糊糊地看見一個人走進屋來,身材瘦小反顯得衣服肥大,棒球帽壓得很低,看不清正臉。那人在屋裏四下轉了轉,也不理會安靖。安靖正覺得奇怪,卻見那人摘下了棒球帽,一頭齊腰得長發散落,竟然是馬珂。
安靖嚇了一大跳,驚道,妹,你怎麽來了?你不是已經...安婧沒敢說下去。
馬珂冷冷地看著她,你幹嘛不來接我?媽媽的那裏你去看了嗎?
嗯....我去看了,你做的很好。
媽媽有她的難處,她都死了,你就不能對她好一點嗎?經常去看看她好不好?馬珂一句跟著一句。
安婧語塞,呐呐地說,我也看見你的名字了,可是你的專區上鎖了,我點不進去。
我不是告訴你登陸密碼了嗎?
密碼?在哪裏,我怎麽不知道啊?
馬珂冷笑,你算個什麽姐姐?你根本就不把我當妹妹,你根本就不在乎我的死活,你是天下最自私最冷漠最無情的姐姐。
不是,不是的,不是這樣的啊....安婧大聲爭辯著,可是聲音到了喉嚨隻是些嘶嘶作響。她猛地睜開眼,額頭上全是冷汗,夢境栩栩如生,隻是馬珂已經不知去向。
樓裏的人都知道安婧的情況,見了麵也有出主意的,隻要聽說有什麽辦法好使,安婧都願意去了解,什麽膏藥,中藥,艾灸,按摩,拔罐輪番下來,人人都說針灸最管用。安婧看看鏡子發覺幾天下來並沒有什麽起色,越來越擔心。隔天莫濤就要回來了,看見自己一定會很失望吧。
莫濤每天都聽安婧匯報病情進展,但從來隻是輕描淡寫,報喜不報憂。安婧怎麽說,莫濤就怎麽聽,他想反正安婧都已經開始治療了,應該馬上就能康複。直到他出差回來,看到安婧本人,眼歪嘴斜一張臉形同癡傻,莫濤也傻在了當地。
莫濤陪安婧吃了晚飯,一邊讓安婧不要著急,一邊都不敢抬頭看她的臉。安婧已經顧不得責怪莫濤不會安慰人,她現在更關心是吃飯後如何搗鼓夾在後腮的飯菜渣,喝水如何不會漏,笑的時候如何不漏風不顯得太過傻氣,她越是拘謹越是拙劣,好像小醜不得不直麵挑剔的觀眾。
吃完飯,莫濤和安婧相對無言,誰都不知道該說什麽,好像說什麽都不合適。笑聲從電視機裏傳出來,多少緩解了一點兩人之間的尷尬。安婧看莫濤不停地滑手機,拿起電視遙控器,拚命換台,希望找到一個莫濤喜歡的節目。莫濤如何不知安婧的心意,講了幾句出差的事情,但是一轉頭看見安婧的臉,又沒了說話的興致。
還是要趕快把麵癱治好。莫濤說。
我也想啊,安婧委屈地啜泣。
哎,那我.....也不多說了,你也不要看太多電視,生病了就要多休息,多睡眠,網上說麵癱一定要休息好才能好的快。
那好吧,我收拾完了就去睡覺。安婧小心翼翼地站起身,開始收拾桌子。莫濤說,你別管了,我來收吧,你趕緊去睡覺。
安婧好像犯錯的孩子不敢多爭辯,擦擦眼睛回到房間鎖上門,一頭紮進枕頭裏閉上了眼睛。不一會兒,莫濤過來敲門,安婧沒吭聲。又等了一會兒,安婧聽見莫濤將電視關了,大門轉動了幾下,門鎖哢噠落下就沒了聲音。
安婧從枕頭下麵摸出手機,她很想問莫濤要去哪裏。但是就算知道了又有什麽用呢?難道自己這副樣子還非讓莫濤在家裏傻陪著嗎?他愛去哪裏就去哪裏,安婧絕望地想。最多不就是分手嗎?安婧的眼淚止不住地流,她快恨死自己了,這種時候哭有什麽用呢?世上隻有美人的眼淚才值得憐惜。
安婧翻來覆去實在睡不著,腦子裏都是各種莫濤有了新歡的畫麵,越想越是煩亂。索性爬起來從包包的夾層裏找到馬珂的信,輸入鏈接進去媽媽的雲思墓園,隻是看看就好。就在今天墓園下麵有人獻花,竟然又是那個叫山貓的ID,墓園裏常常有人為陌生人獻花,這也是電子墓地的一個好處,它是對公眾徹底開放的,誰都能夠來憑吊,獻花和點評,對於死者,人們沒有了嫉妒心也沒有太多的惡意。但這個山貓到底是誰?為什麽給媽媽獻花呢?
安婧點開微信留言給馬洪權,問道,有個叫山貓的人,你知道嗎?
一邊等著馬洪權回複,安婧又去查看馬珂的明信片,翻來覆去地把幾行字看了又看也沒什麽特別,她把信封也拆開了對著光細看,希望能找到自己疏忽掉的蛛絲馬跡。最後一個可能還是落在星雲螺旋的畫家簽名上,安婧連猜帶蒙地找出了八個字母AALLINJR,雲思墓園的登陸密碼一般是8位數沒錯,但這8個字母要如何排列才對呢?即便安婧有操作權限不用擔心被鎖住,依舊有些無處下手。
電話鈴響了,沒想到是莫蘭,顯然莫濤把安婧的事情都告訴了姐姐。莫蘭一上來就責怪安婧為什麽不早點告訴她生病的事情,安婧支支吾吾的,我聽莫濤說熏香館不是養生美容嗎,我就是怕打擾姐姐,才那個....
你傻啊,現在還講這些,如果耽誤了病情,過了一個星期治不好,後麵就是事半功倍了!我們樓裏有好的中醫針灸,你過來看看吧。
安婧立刻來了精神,現在她急於治病,麵子,自尊心都完全不在話下。如果不能盡快治好麵癱,她可能會失去工作,也可能會失去莫濤,這種損失是安婧絕對無法承受的。
問好菲兒,春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