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章的風格算脫口秀體吧,寫得太好玩了。文筆好棒,搞笑的梗也非常巧妙,讓我有種中文版的fleabag的感覺,有一些些自嘲,有一些些諷刺,還有一些些溫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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依據贏者通吃理論,1個好看的人吸引走99%的人,99%的人受到的青睞大約是1%。也就是說,你喜歡的男生是百裏挑一,喜歡你的男生恰好也是百裏挑一。對於我等被動人口來說,唯一能做的就是把概率學好。還有些女青年被 “有人追” 這一事件蒙蔽了頭腦,對自身產生謎一樣的誤解,忘記了男青年都有四處排隊的習慣,多取一個號也不妨事。生活是殘酷的,好看的女孩牆腳都被挖了好幾輪還有人源源不斷拿鋤頭等著,而你這裏號都過了還沒人來看一眼。
作為一個生活在音樂學院的女性醜比,我時常望見 “我都看不上的男生摟著比我好看的女生” 這一局麵自然不難理解。我的自信就好比 wifi 信號,離學校越遠越強,離學校越近越低,直到進入女生宿舍,基本跌至穀底 —— 趕緊推開寢室門照一照鏡子,確認一下自己的社會主義顏值。
雖然我醜,但我並不蠢。老實人開始每天跟我說早安,找我玩遊戲,或者尬聊。這是典型的暴露需求,簡直是送分題。後來老實人跟我承認說,他總找我玩遊戲,是想騙我去南京,可惜被我 “遊戲好玩還是我好玩” 與 “你想玩我還是想通過遊戲玩我” 兩大連環騷提問迅速破解。然後他又承認,覺得我是老司機。這個評價本人十分驚喜,作為一個常年被甩下車的女老實人,總算也能摸一摸方向盤了。
他對我的溢美之詞還有很多,我就不一一列舉了,重點是想告訴大家遇到這種情況,如何迅速清醒過來,重新找回自己 “被動分子” 的定位:
第一種方法:請別人幫你介紹對象。無需多說,已知 “別人給你介紹的對象” 映射於 “你在別人心中的檔次”,你通過心算可迅速求得逼數,屢試不爽。
第二種方法:請對方給你看他追過/曖昧過/喜歡過/上過/在一起過的人。我不知道你們怎麽樣,反正我看了老實人發來的照片是澆頭一棒。自己辛辛苦苦朝著 “100美金/kg” 的方向爬了這麽久,發現自己依然呆在 “5毛5/公斤/買三送一” 的案板上任人挑選。即使對方說再多 “我覺得你是最美麗的” 也沒有用,就好像剛用完美顏相機又誤打開手機前置攝像頭,逼數已了然於心,冷雨中默然不動。
第三種方法:請別人看追你/曖昧你/喜歡你/上你/跟你在一起的人。盤點一下曆年追我的人,會發現基本呈 “矮 醜 窮 挫 呆” 五大規律元素的不規律組合,有時是 “矮 窮 挫”,有時是 “醜 挫 呆”,等等,不一而足。這不禁令我陷入沉思,究竟是我身上何種特質,對這樣的群體有規律性吸引呢?既然能令他們躍躍欲試,難道說明我也……這個恐怖的故事告訴我們,假如你不鼓起勇氣追求你喜歡的人,你就隻能跟挫到連你都追的人在一起了。請別人跟他們打分再加上0.5,你就得到了屬於你的逼數 —— 意不意外,驚不驚喜。
三種方法都介紹完畢了,建議大家勤試、多試,有利於心理建設,穩定自知之明。
第二次見到老實人是在南京。下了火車看到他,我油然而生一股強烈的挫敗感。畢竟知道對方很挫是一回事,親眼目睹是另一回事。他從口袋裏掏出一張皺皺巴巴的紙,細聲細氣地跟我說今天要去的地方,畏畏縮縮地不敢抬頭 —— 這可跟他後來幹出的事情形成謎一樣的反差(至於是什麽事情,我們後麵再說)。
從各種程度上講,你與這個世界的關係基本是一個 “等於號” 的關係,意思是假如你是個兔子,那就有一堆胡蘿卜等你;但你所想象的自己與真實的你往往是“大於號” 的關係,意思是你雖是個兔子卻總有些吃肉的念想,俗稱 “癔症”。這就好比你再醜,照鏡子久了竟也覺得醜得順眼,覺得自己既然神似劉亦菲,那麽坐擁彭於晏也並不算十分過分。真實的我、鏡子裏的我與我媽眼中的我,這是一個困擾人類千年的蘇格拉底之謎。
這就可以解釋為什麽我看到眼前的老實人不禁升起一股無名之火,他就像一根發育不良的胡蘿卜,提醒我是個發了癔症的女兔子。這種強度並不亞於當我看到我喜歡的男生牽著比我好看的女生所受的刺激 —— 恍然發現自己原來是某種蛤類動物,可不是什麽讓人好受的事情。在這場根植於本能的生殖戰爭中,你根本無力掩藏自己質量低下的荷爾蒙,在真正的美女麵前,你臉上所有的偽裝會崩裂到令人發笑,明明白白地告訴大家你在 “以次充好” 的努力中悲壯犧牲。安分的醜B令人同情,作妖的醜B不可饒恕。把握好尺度,是我等蛤類的自我修養。
在經年累月的實踐中,我逐漸總結出一個公式:
已知:網紅臉符合異性鍾意本能
又知:我與網紅臉處於審美對極
結論:鍾意我,就是在跟本能作鬥爭
又知:鍾意網紅臉的異性必不會鍾意我
且知:不鍾意網紅臉的異性略微大於0
結論:鍾意我的異性略微大於0
但很快我就發現了這個公式的破綻。假如人人皆按本能行事,那麽這個地球上應該早就實現蛤類滅絕了,為什麽還有那麽多不好看的人得以結婚生子呢?因此這個公式還需引入一個震蕩幅度極大的變量,俗稱 “看對眼”。芸芸蛤類如你我,終生都在一個沒有童話的人生中尋找屬於你的綠豆,兩相歡喜,共浴愛河 —— 世人稱為 “真愛”,我稱之為 “極小概率之下的最優選擇”,通俗地說就叫 “湊合”(這件事情細想下去是很令人喪氣的,畢竟你這輩子湊合的可不止是愛情,不是嗎)。
臘月的南京,遍覆白雪,漫天梧桐。老實人帶我去了夫子廟,吃了鴨血粉絲,逛了南師大,去了西西弗書店。作為窮困的文藝青年,我們熟練使用豆瓣 “我看過” 功能,書店、影院和 Livehouse 是約會必去三大鬥法之地。畢業之後,文藝青年住上了10平米的自如合租房,騎上了10元月卡的共享單車,精確計算每一個美團外賣3元紅包,卻戒不掉30一杯的星巴克。通勤路上不忘聽書充電,而且總背不完一頁單詞 —— 每個坐在格子間的貧困文藝青年都有一個出國夢,就像他們一定曾被某個叫毛姆的作家所打動。
總的來說,在認識不到一個月的我眼中,這位老實人基本就是這樣一個形象:你會在一家獨立書店或者小眾音樂節遇到他的20歲,在人滿為患的創業講座或某個維權簽名活動遇到他的25歲,在投資移民的公眾號留言和《新周刊》的焦慮中產讀者群裏遇見他的30歲,並在下午四點小學門口的某個 suv 裏看到他的40歲。那時的他不悲不喜,無欲無求,小心翼翼拿著女兒的佩奇書包 —— “轟轟烈烈過一輩子不如給你拎 hello kitty 袋子”,20年前他為你許下的誓,終於在另一個女孩身上實現了。
那麽現在就來說一說那件謎一般的事情究竟是如何發生的。一路上老實人難掩老實本色,言語得體,舉止拘謹,有禮有貌,直到他帶我走進他給我訂的酒店。我至今難以忘懷,當房門一打開,我倆一走進,赫然映入眼簾兩張大床 —— 一股窒息感撲麵而來。這是我活了26年所經曆的史詩級尷尬場麵之最。我和他動也不是,坐也不是,說話也不是,沉默也不是,無論如何窘然四顧,視線裏都繞不開那兩張床。想一想,前一秒你們還像初識的老實男女那般禮節性尬聊,下一秒就被推入連呼吸都是性暗示的封閉空間,刹那間我陷入莊周夢蝶式的迷思:究竟是老實人套路我,還是說其實我才是那個老實人?
老實人見我驚若木雞,隻好訕訕地解釋:“我是覺得,兩張床,寬敞一些。”
“1月29日,大雪後的南京城,一片寂寥。 西山圖書館裏看書的人極少。牆角櫃式空調風扇的聲音卻很大,暖氣不斷向外冒出,在這空空蕩蕩的圖書館裏自由散開,我被這團白氣包裹著,處於一片溫暖中。 我得承認,我的心裏正盤算著另一件事,就是明天的約會 —— 當然,這也有可能是約炮。不過,不一定會成功。盡管這是在冬天,但在欲望麵前,我不知道什麽叫冬眠。” —— 老實人日記
(看到這段令人尬癌發作的老實人日記已是一段日子以後了。如你所見,我的吐槽可能正朝著鹹濕的方向發展)
我心裏還是保留著那樣一個壞的想法:我要睡你。我要讓你在我麵前高潮。但這個壞想法下麵,我得承認:我好像真的開始喜歡你了。喜歡你什麽呢?我不知道。或許,我壓根就不懂什麽叫喜歡。那我現在這種做法跟約炮有什麽區別?我也不知道。但我心裏一直堅信,這是愛,不是約炮,不是約炮。 自從認識了她之後,偶爾還會在深夜看 AV 來聊以慰藉自己寂寞的心靈。但情況不同了,我開始把女優都幻想成她。幻想她在各種各樣的情節裏,各種各樣的場景下,各種各樣的姿勢中,與我共赴高潮,欲仙欲死。 但幻想總是被現實囚禁。我要越獄,打碎幻想的屏障去找她。 —— 老實人日記
(我忍耐著把這一段老實人日記也放出來,可見我趙四確實是想紅想瘋了。)
王小波說他二十歲的時候,想愛,還想吃 —— 總的來說,這兩件事其實是一回事。假如王小波是個女的,她想必會說:“二十歲的我,想變得性感,還想變得好吃。” 去愛,去做,去睡一個人 —— 三十歲的你可以靠一些別的什麽(到底是一些什麽讓你睡和被睡你自己心裏想必有一些逼數),而大部分人的二十歲,隻能憑一己之力,去愛TA、去睡TA、去把眼前的食物連根拔起。
從這個角度來講,缺乏性魅力的老實人,二十出頭的時候大多都不大好過。太好看的你不敢看上,看上你的都不好看。邂逅基本靠運氣,牽手基本靠做夢,右劃基本靠手誤。
這時候你會問:那三十歲呢?老實人們會不會好過一些?這個問題就需要你大力揉搓一下自己的良心:昨天和今天你沒能早起成功,明天你能嗎?同樣地,二十多歲時你是個不怎麽受歡迎的普通老實人,難道過個五六年你就能大鵬展翅招搖過市了嗎?大家到最後都找了個好不容易看上自己的、與自己一樣普通的老實人,美其名曰 “真愛就是最美的平凡”,而真相不過是 TA 是在你適齡那幾年身邊晃悠的僅有幾個異性之一罷了。你沒有娶到善良的小天,你沒有嫁給多金的威廉,更像是賈誌國娶了袁和平,最後過成隔壁王老二和閑人馬大姐。
我摘下口罩,問老實人:你喜歡我嗎。
老實人訥訥地說:喜歡。
我說:為什麽?
老實人想了想,老實答道:覺得你有趣。
我說:你覺得通過睡一個有趣的人就能讓自己變有趣嗎?
他訕訕地笑了。
我年輕的時候不光對自己的未來有誤解,也對性這件事有些誤會。簡單說,我把上床這件事想得跟插 U 盤一樣,假如我睡了個帥的,那我的顏值分數想必也有些上浮;假如我睡了個有錢的,那我的市場價位想必有所抬頭。睡一個歪果仁也很有必要,在競爭激勵的床第履曆裏,你得打出層次、打出差異。
想必你已經看出來了,我在睡覺這件事上頗有一些集郵癖,可惜手裏全是一堆看不上的郵票。讀者難免會問:你不願意,難不成是把你的腿用鉗子鉗開了不成?這裏我就要替一部分女的說句話了,有時不是想睡,是礙於情麵,“來都來了……”;有時是出於好奇,“試試什麽感覺…….”;還有時候純粹想湊數。水平有限,隻好在數量上找找存在感。
因此,麵對眼前這根小胡蘿卜,我這個女兔子陷入了沉思:睡,還是不睡?畢竟我已經痛下數次決心,以後隻打有必要的精品炮。可萬萬沒想到的是,睡完以後,我們的關係出現了質的逆轉。
北野武說,觀眾在不該笑的時候就不要笑,這是一條重要的規矩,“有多少新出道的漫才演員,毀在了年輕姑娘莫名其妙的笑聲裏啊。” 必須承認,笑聲是要看時機的,特別是一個男孩以意想不到的速度倉皇結束的時候,他應該是不太想聽到你笑場的。
老實人十分不好意思地縮了縮,說,可能有點點快。
我寬慰他說,北京有好醫院,能治。
她離開南京後什麽都沒有留下,隻在我脖子上,留下了她種的草莓。在我回家的前一天,草莓終於消失了,我竟然有些失望。剛被種草莓的那幾天,我心裏恍恍惚惚的,生怕被別人看到。可是有一天早晨,當我洗漱完,在宿舍照鏡子時,突然發現原來草莓是這樣的好看。
我剛好路過超市的水果攤,一顆又紅又大的草莓就在我的眼前。我從沒用這種眼神看過草莓,就像一個強奸犯看著赤裸的少女。當我伸手去摸草莓的時候,被旁邊的銷售大姐感覺到,她就提著嗓子說:“草莓不準捏!” 在她轉身招呼其他顧客的時候,我還是忍不住拿了一個草莓放在眼前,細看了一番。回頭再確認一下大姐沒有注意到我,迅速把草莓放回筐裏,以拇指和中指的力量,讓草莓瞬間變得血色模糊。 當我離開的時候,心裏居然有一種快感。 —— 老實人日記
那件戛然而止的事情結束以後,我和老實人猶如超市裏拆掉塑料膜的兩個蘋果,終於能坦誠相待了。我很誠懇地跟他講我就是個女老實人,也會在沒有男朋友的日子裏發急,見著帥哥便窘得像得了腮腺炎,見著美女就不患寡患不均,跟你們成天擇偶焦慮的男老實人也沒什麽區別。他也鬆了口氣,推心置腹地跟我說自己高三才學會打飛機。
後來我們再見麵是在春天的北京。天高風和,日光大好,我們在地壇公園散步。這次老實人不講民謠了,跟我講他最愛的作家,史鐵生。路旁的樹站得筆直,路也筆直。人在打球,跳操,聽收音機。他還跟我說了什麽,我一句也不記得了。隻記得他說,我給你寫了一首詩。說罷從口袋裏掏出皺皺巴巴的紙。我拍拍他的肩,得了得了,別念了罷。是第一次幹這事嗎?他說是。看過《挪威的森林》嗎?他說看過。我說,綠油油的草地,圓滾滾的熊。要那樣的喜歡。
大一的春天,我在博雅樓靠窗戶的座位上開始讀《挪威的森林》。我讀得很慢,經常夜晚回寢室。當時回寢室需要走一條小路,路旁有個小草坡,有很多躲在黑暗裏接吻的情侶,放慢腳步就能聽到他們激吻。盡管如此,我並不覺得自己孤單。在大家都談戀愛的時候,我選擇偷窺小說裏的人談戀愛。
讀完的那天晚上,我很壓抑。有一個姓周的同學發現了我的心事。我告訴他,我很絕望。我不想談戀愛了,不想跟女生做,隻想去死。他說我沒有從小說裏走出來。我忽然覺得沒有人能理解我。我決定跟他打架,我們從教室跑到操場,一口氣跑了十圈,最後躺在大草坪上,看逸夫樓上正在往上爬的月亮。我大吼:“渡邊君真幸福啊,上了那麽多女的,還有那麽多女的喜歡他。我以後也要做那樣的人!” —— 老實人日記
在南京那個晚上,老實人悄悄給我留了祝福:“你要好好睡覺,做又甜又長的夢,夢裏有你喜歡的人,他給你唱你喜歡的歌,拉著你的手去湖邊跳舞,陪你在清晨在傍晚,在櫻花樹下散步。” 醒來後我們在積雪的山陰路上走了很久,一直走一直走,看不到盡頭。
最後我終於明白,老實人沒有 “約炮” 這一說。
如此難得的東西,必須被當作愛情。
菲兒是文學城的美麗風景,特別佩服菲兒持續而專注的寫作,從你分享的真知灼見和生活感悟中學到很多。
也非常感謝菲兒到訪留言鼓勵,無論冷門的博客比如我這種,還是大V都是菲兒的坐上賓。
海納百川,有容乃大,我們共勉:)
文無第一,生活體驗不同,寫作風格不同,沒必要硬生生比較。
不好意思,星如雨才女,不得已在你這裏回擊一下。
你說得對,這是一篇非常犀利,鞭撻時弊的文章,讓人深省。不知道毛姆若是在這個年代,會怎麽來寫這篇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