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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朔在一段訪談中說:“我也不太明白這是怎麽回事兒,讓我念念不忘的都是驚鴻一瞥。就是火車上看了一眼,從此不知下落。有一年在我青島當兵,從青島回北京的火車上,車廂裏有一批北京女兵,其中有這麽一位,我就這麽看了一眼。後來我去餐車吃飯,突然聽見有人說北京話,發現她就坐我背後,我也沒敢回頭,隻覺得頭發絲兒都有接觸的感覺!我就胡思亂想了一晚上。到了北京,我們一起下地鐵,就在一節車廂裏,中間隔幾個人,我也不敢看,隻敢從玻璃裏看她的影子。後來我在國防大學那站,玉泉路下車,她繼續往前開,再後麵沒有部隊大院,隻剩北京軍區了。後來就再沒見過。
記者:這種偶遇,連話都沒說,隻是人群中看了一眼,怎知不是錯覺?你看中的就是容貌?
王朔:怎麽主動說話呢?不好意思,不知道跟人說什麽。也不光是相貌,是那種眼前一亮的明朗,而且她們身上都有一種共同的沉著,你就覺得,你無論如何也引誘不了她。當然可能真認識了也就那樣,日常生活的煙火氣會把這些都掩蓋掉。但是有這些(幻想)也影響我正常生活。日常生活總有不如意的地方,你覺得這日子過得他媽的沒法過了!後來當然我認為沒有這樣的人了。沒有這樣的女孩了。我們原來大部分的女孩都是這樣的,就是那個時代,可能我自己相對單純,就想像不到更複雜的東西。現在你看街上那些女孩都打扮得,眼睛裏都有欲望,沒有我們八不(他的貓)這樣的眼神了。八不現在都沒有這樣的眼神了,八不剛來的時候,眼睛明亮,清澈,特別可愛!現在我們八不的眼神就是怨恨地看著這個世界。
記者:所以眼看這愛情戲也是沒法寫了。
王朔:愛情是個瞬間狀態。一見麵,就落在日常生活裏了,日常生活能出的問題都差不多,就成了互相容忍了。”
我琢磨著王朔這段話不由想廉頗老矣,難怪王朔再也寫不出好小說了。
驚鴻一瞥,瞬間的激情,永遠的遠方,因為距離產生的美感,因為停留於想象所以不用擔心任何的責任和麻煩,美則美已,稍縱即逝的心動,我們每個人都有過很多次。但這肯定不是愛情。因為愛情必須是一個從想象到行動的過程,就如拉丁語Ama nesciri ,即是LOVE IF YOU WANT TO BE LOVED
愛首先是一個動詞才可能變成一種值得記憶的感情,要得到愛就要先付出愛,付出的越多才越可能刻骨銘心。愛是付出是包容是耐心,沒有將自己的心掏出來最多算是一種欣賞,而這欣賞每天可以發生無數次,拿得起,放得下,不足為奇。
為什麽很多人會愛無能,可能是因為先天不足,也可能是方法不對,沒有能力去打開自己,很多人愛自己勝過一切,把自己保護的結結實實,一點都不肯吃虧。他們總是把自己的痛看得很重,放在別人的感受之前,他們說怕別人傷害了自己,他們永遠隻看對方對自己夠不夠好,夠不夠真,然後一旦對方不合標準,他們就開始進入否定自我否定對方的負運轉。
人的心有些像黑洞,可以是黑的,可以是空的,如果不能夠自己發電,這個黑洞是不可能被外麵的光填滿的。這就好像一個怕冷的人,如果自己不運動起來,隻靠外力是永遠不會得到足夠的熱量的。如果一個人隻希望看見對方完美無缺,毫無瑕疵的美麗著,那麽也可以斷言他/她從來沒有愛過真正的對方,就好像是《花房姑娘》中的那句歌詞,“我隻想看到你的美,不想看到你受的罪。”多麽自私的獨白,歌者都沒好好想清楚自己的內心究竟缺的是什麽?
能擁有愛情的人,往往因為他們依舊有赤子之心,依舊願意去坦誠相信,也絕不算計付出,就好像王朔自己說的,那種明亮,清澈的眼神特別可愛。但多少人在成長的現實中慢慢失去了簡單愛的能力,比如王朔們,一定有很多很多愛他的女人,但最終是他讓那些天真破滅,變成了怨恨的回眸。所以最終他隻敢愛驚鴻一瞥,再多了他也吃罪不起了。
心理學家喜歡拿美食來類比愛情,細想兩者也確實是相通的。人隻有嚐試過各種食物之後,才知道自己愛吃什麽,不愛吃什麽,會了解什麽是適合自己的,什麽會讓自己消化不良反胃惡心。審美閾值越高,就越難被打動,不再饑不擇食,不再來者不拒,真正的美食家是孤獨的,會拒絕也願意等待。但最重要的是他們保持了情有獨鍾的感受力。嚐試的過程也是試錯,難免有不好的經曆,但最終學會了對自己要有所把握,有多大的胃口吃多少飯,不強求,不攀比,素淡的三餐也是幸福,山珍海味未必能消化。人看清楚了自己,就接近了人生的本質,孤獨又自在,未必不是好事,正應了杜甫的那句:“飄飄何所似,天地一沙鷗。”
做困難有挑戰性的工作,愛情,願是細水長流,越簡單越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