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邊的風很大,半個天空被灰色的陰雲抻著,有一滴豆大的雨點落在了朵朵的額頭上,看樣子要下雨了,朵朵不敢再耽擱了,她離開了河灣向台階上跑,穿過博物館門口的大花圃,轉上人行道就上了鋼橋。
四四方方的鋼橋橫架在寬闊的河麵上,陰天裏更透出堅毅與巍峨。鋼橋的橋麵是木板拚接的,一條條一根根,常年累月的維修讓橋麵的木板色澤斑駁,有的暗黑有的淺亮,給人曆史久遠的印象。如果鋼橋是一台大的鋼琴,每一根木條便是一個琴鍵,而每個恰好途徑的人都奏出隻有自己能聽見的獨特旋律。
朵朵的目光投向遠處的船閘和古堡,耳機裏傳來Alan Walker的Alone, 清越鏗鏘的女聲反反複複的吟哦同樣的一句“I am not alone, I am not alone, I am not alone”....
又一陣秋風掠過,黑沉沉的河麵上晃動起褶皺般的流紋,兩行大雁排著人字飛過,將朵朵的目光吸引到了河麵上。橋下的河水本來是渾黑的鏡麵,此刻不知從哪裏湧來一圈圈一股股白色的泡沫。泡沫越聚越多,旋轉著,拉伸著,時而散開時而聚攏,有一小片就在朵朵的眼皮底下旋出了一個流動的圓圈。
朵朵不由得停下了腳步,隻見那圓圈黑白相對竟然拚出了一個碩大的太極圖案。朵朵急忙趴在鐵欄杆上用手機連拍了好幾張,太極河圖隻是維持了不到2分鍾,便從中間開始一點點消散,鋼橋下好像有看不見的黑洞,將白色的泡沫大口吞入腹中,不多久黑色的河體又恢複了平靜,如果不是朵朵用手機拍到了太極圖的局部和遠近的視圖,她幾乎以為是自己眼花了。
幾個健身的人大步快跑著從後麵趕超過去。回頭看去橋麵上也幾乎空了,黑壓壓的烏雲覆蓋了整個的河麵,天色呈現出怪誕的灰黃,幾顆雨點啪嗒啪嗒落在朵朵的手機上和手臂上,濺起了水花,她忙將手機收進腰間的健身包,加開了腳步。
鋼橋下麵過一條街就是星宇咖啡屋,朵朵前腳剛剛鑽進咖啡屋,身後的大雨就跟著鋪天蓋地了。咖啡屋的櫃台前排著長隊,但大多是急著去上班的人,幾個老人散坐在店麵的各個角落一邊喝咖啡,一邊看報紙。朵朵要了一杯黑咖啡和一份月桂口味的SCONE,很高興看見她喜歡去的座位還空著,自從上次在這裏遇到虞山,再來時哪怕隻有自己一個人也覺得有種美好的感覺。
朵朵在老地方坐下,窗外的豪雨如注,能坐在溫暖的房間裏喝著暖暖的咖啡,頓覺自己十分的幸運,這樣的心情不與人分享未免太可惜了。朵朵拿出手機,回放剛剛在橋上拍到的太極圖,反複斟酌著挑選了幾張構圖清晰度都好的照片發了朋友圈,在留言的地方,她本想留白,可是如果什麽都不說,又好像少了些什麽
“天青色等煙雨,而我在等你”,一句歌詞躍入腦海,不得不說實在是應景極了,朵朵輸入好文字,又重新審視了一下幾張圖片,將太極圖案擺放在了最正中,順便換了一張空沙發的側影放在9宮圖的最下方。臨到發圖,還是將“而我在等你”五個字也一並去掉,隻留下“天青色等煙雨”。
發好朋友圈,給屈指可數的幾位友人點了讚,朵朵心滿意足,人也放鬆了下來。她小口喝著咖啡,一邊打開夢網,好多話題都亮著紅點,不過朵朵看看標題也懶得進去,她在主頁瀏覽了一下,特意看了一眼網絡管理員的圖標,頭像是暗黑的,說明虞山不在線。
夢網主壇叫“伊鄉水樓”,顧名思義,就如同網絡江湖中的一個茶館酒樓,迎來送往,百家爭鳴,看客中有風流雅士,有天真無邪,有聰明靈秀,有沉穩睿智,有假癡不顛,也有插科打諢。水樓能納百川,無論是涓涓小溪,還是激流巨浪都在水樓中交匯融合,沒有人知道水樓裏的ID後人們的年紀模樣,但正因為如此,玩家們才好暢所欲言,快意江湖。
朵朵來夢網不過4年,但也算得老人了。隻因為水樓裏每天都有新的ID出現,每幾個星期就有老的ID離開,沒有人說的清楚是同一個人換了不一樣的ID,還是不同的人來了又去,水樓以平均一年一次的頻率大換血更,過客的名字換了又換,但是留下來的人也漸漸熬成了大V。
大V中朵朵最熟知的一位叫九歌,一位叫八月,九歌陰鬱機敏,八月跳脫不羈,兩人常常同出同入,亦敵亦友,隻要有他們在,耍酷扮酷,論壇裏必定有一番熱鬧。朵朵總覺得九歌和八月中也許有一個該是虞山,但究竟是哪一個,她也猜不透。
朵朵上線,頭像右下角的藍色圖標亮了,正好“看門大爺”在曬他的鴛鴦眼黑貓,朵朵過去打了個招呼,“看門大爺”是水樓的又一奇人,無論來水樓的人換了多少茬兒,這位“看門大爺”一直都在,早問好,晚道安,一年365天雷打不動,是名副其實的“看門大爺”。但“看門大爺”從來都不解夢,也不喜歡談論關於夢境的任何,他如果發帖就一定是在誇他的貓,“看門大爺”的鴛鴦眼黑貓也可算得上水樓的真正網紅,人見人愛,花見花開,誰都把她當寶貝捧著。
朵朵挨個兒的看了網友的新帖子,給“陌上”的原夢音樂點了讚,“黑夜給我黑色的眼睛”談論起最新款造夢機的功能和優勢,雖然沒有過接觸,感覺他是個技術大拿,還有“海邊的莫紮特”是一位高產的詩人,詩歌常常是在夢境中抓獲的靈感,詩句跳躍卻富於想象力.....朵朵並不一定能夠欣賞每一個網友的藝術性格,但依舊尊重每個人的努力。
朵朵順手也放了兩張太極圖到論壇裏, 圖片一貼出來,就得了好幾個驚歎。九歌和八月也被勾了出來,九歌好奇地詢問太極圖的來曆和說法,朵朵說隻怕既沒有涵義也沒有道理,隻是巧合而已。但八月不以為然,說朵朵的圖是盜的,又或者是P的,朵朵心想我親眼所見怎麽可能是假的?又貼出幾張不同角度不同遠近的太極圖給大家看。九歌跟八月引經據典判斷圖片真偽,大談分層辨認P圖的技術,圍觀的人也是七嘴八舌,反倒把朵朵給晾在了一邊了。
朵朵又好氣又好笑,但她不喜歡爭論,尤其是沒有結果的爭論,索性趁著他們爭論不休的功夫,去解夢專區查看自己關於解夢的舊帖有沒有回複。解夢論壇比起主壇要冷清一些,每天的發帖量也不多。朵朵的帖子大概有100來個點擊閱讀數,但一個跟帖也沒有,朵朵心中不免失望。眼看著自己的帖子又被新帖埋到了下方,朵朵自己寫了一句“煩請高手指教一二!誠謝!”把原帖重新頂了起來
朵朵平日裏也不會用解夢的事情去麻煩大家,但是這夢一直困擾著朵朵,而且細節邏輯非常清晰,以至於朵朵一連幾天都思之及恐,心中總是非常的不安。
夢是關於母親的,一開始朵朵夢見了母親來了,房間好像還是在S城的公寓,母親看起來好年輕,是沒有發福前的樣子,頭發也是黑漆漆的燙著小卷兒。她看起來很開心很平和,沒有了記憶中的揾怒和暴躁。朵朵依舊不喜歡母親,愛答不理的,家裏很亂,不知道為什麽朵朵發現到處都是油漬和汙穢,好像很多年都沒有認真收拾清理過的樣子,“廁所很髒。”母親說,雖然是客觀的表述,但在令朵朵十分的不快,她懊惱自己沒有把屋子收拾得幹淨些,讓母親看到了自己這麽不堪的一麵。母女兩人坐下吃飯,母親給弟弟打電話報平安,母親對弟弟真的很不一樣,特別通情達理,從來也不挑剔。吃飯的時候母親嘮叨著讓朵朵快點找個老實男人嫁了,朵朵很生氣,懟回去說,不是說好我自己的事情自己處理嗎?你要是處理的好就不是今天這副慘樣了。母親笑眯眯的,但是說起話來卻毫不容情。吃過飯,時間還很多,朵朵帶著母親出門去走走,去了S市的海邊,有一處高崖,石壁幾乎是垂直的升上去的,平時朵朵不願意走這邊的豎梯,但母親催促著要快點兒走,朵朵便隻好帶著母親爬上更陡峭山路。要下山去到海邊,需要原路回到豎梯邊,朵朵跟母親說,你翻過來,慢慢下去,母親笑嘻嘻點頭,連說了好幾聲,好的,好的。可是母親走到豎梯邊,忽然縱身跳了下去身體在空中翻轉了好幾個圈,跳水運動員一樣的直勾勾地撞到地麵上。看朵朵的腿都軟了,整個人趴在豎梯的頂端往下看,自己都差點兒要栽下去,看見母親臉朝上平躺在地麵,朵朵驚駭得叫不出半點兒聲音,睡夢中能聽到自己重重的喘息。母親到底怎樣了?要叫救護車吧?可是朵朵在夢境中怎麽也想不起救護車的號碼,她抖抖縮縮地順著梯子爬下來,心裏懊悔怎麽沒有跟母親交代清楚就讓母親自己先走呢?朵朵抱起母親的頭,看見她身體下麵有一灘血跡。母親忽然張開了眼睛,她看著朵朵,像個孩子一樣的笑了.....
朵朵 從夢中驚醒,心頭好像被鉛石壓住一樣喘不上氣。自從跟康南分開,朵朵已經很久沒有跟母親通過電話了,夢境中的景象極其的矛盾讓朵朵倍感困惑。這個夢到底是預言還是警示,是焦慮的拚接,還是某個平行空間中的生活恰好投射到了自己的夢境之中?
但無論是什麽原因,一想到母親失望的表情,朵朵便感到了愁悶。關於母親的夢,朵朵又一次地回味著每個細節,她多少明白一些,隻是不肯承認罷了。她對母親的憤怒折射出她對自己的不滿,而對自己的不滿又增強了對母親怨氣。因為隻有攻擊母親的不稱職,才好為自己無法達到母親的期待找到出口。但要怎麽解釋母親最後從高梯上摔下來?而且一邊流著血一邊麵露笑容?朵朵還是想不明白。
秋雨打濕了地上的落葉,偶爾兩個行人也都低著頭趕路,屋簷下的雨點飄落在玻璃窗上,晶瑩剔透的水珠子撒滿了玻璃平麵,可是支撐不了多久,旋即顫巍巍地順著玻璃滑落到地上,咖啡屋裏的熱蒸汽反襯出窗上一條條的水痕,眼淚一樣。
窗外的豪雨不知何時變成了秋天特有的淒風細雨,好像是個哭泣不止的女人,怎麽勸都勸不好。咖啡杯空了,朵朵知道自己該走了,但是她又有些害怕回家,坐在咖啡屋裏,坐在人群中,那熱騰騰的香味,那川流不息的熱力都讓她覺得自己尚在人間,可是回到冰冷的家裏,關上門,她就會被所有人遺忘了吧。
這兩年她好像一隻蝸牛,除了上班就是將自己縮進了殼子中,不跟家人朋友聯係,也從來不談過去。她想徹底的忘記康南,忘記懷疑,傷害和自我否定,但是那些傷口卻依舊在睡夢中折磨著她,好像是她永遠跨越不過去的溝壑。
她害怕那些記憶,回來的記憶越多,她越是痛苦,愧疚與憤怒化成一個個噩夢在夜晚上演,多少次她從睡夢中哭醒,醒來對自己說,忘了他吧,他不愛我,他不值得,我犯不著為了那個不愛我的人痛苦,但是,她的心依舊絕望的痛楚著,像個無可救藥的傻子。
手機裏有來自夢網的消息提示,裏麵有一封悄悄話,朵朵點開悄悄話,對話框裏跳出來了一排字:獨自莫憑欄,你是朵朵!發信人是論壇管理員。
啊?!他怎麽一下子就知道了?朵朵連忙查看自己的ID資料,看看是什麽地方讓虞山看出了自己。資料欄裏除了性別,虛假的年齡,便沒什麽內容。
太極圖,一定是因為太極圖,朵朵忽然恍然大悟。她加回了虞山的微信,太極圖被發過朋友圈再發到網站上,聰明人自然看出了相同。
朵朵點開微信,果不其然,朋友圈裏的圖片後有虞山的點讚和評論:下雨天,河麵上的太極圖很魔幻!
嗯,跑步的時候拍到的,太神奇了,如果不是親眼看見,我都不敢信。
獨自莫憑欄,朵朵小姐,總算對上號了!虞山發了一個流淌汗水的小人臉蛋。
朵朵笑著,原本低迷的情緒好像被點燃的火柴,劈劈啪啪地穿著火苗。論壇裏他們都不信,太極圖是不是特別漂亮?
這個圖案應該還不止是漂亮,隻怕還有特別的意思,你看看這個。虞山說,一邊發來了一麵旗子的圖像,細看旗幟上的徽章的正中正是太極圖的形狀。
這是什麽?朵朵好奇地問。
你聽說過黑夢嗎?
不知道啊,朵朵發了一個羞怯的表情。
這個就複雜了,找機會我慢慢跟你說.....虞山說,對了,我想去看看你拍太極圖的地方。可以嗎?
當然可以啊,就在我每天跑步的經過的橋麵上。朵朵說,我今天輪休,正好有時間。我請你吃飯啊! 誰讓你這麽快就猜出了我的網名。
哈哈哈,太好了,正發愁不知道晚上吃啥,擇日不如撞日,下班了我過去找你吧。
艾瑪那個陳醫生徹底我就棄劇了。。。時間太久, 有些事記不清楚了, 然後她那也不是個喜劇, 最近寫得遺憾太多, 心上戳好幾個洞, 都感覺愈合不上的 LOL
腦洞很大!!!繼續加油。越寫越好我覺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