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暮劍,我要走了。她說。
暮劍低著頭狠狠地抽了一口煙,沒有說話。
朵朵將收好的行李放在一個小行李箱裏,不過是些必需品,很小的一個包就足夠了。這個居住了3年的公寓曾經讓她以為是自己的歸屬的“小家”,如今看來和一個旅館沒有區別。朵朵想忘記過去的一切,這裏的一桌一物都讓她感到如此厭煩,好像變成了可笑的標記,那些花費掉的時間,那些心思和精力,都最終歸於虛幻。
她不想再回頭,過去一個月發生的一切對她來說都是如此的荒誕,她知道自己隻要走出這個房間就一定會自由,她要忘記這裏的一切。
暮劍陰沉著臉,問,你是要去找那個男的嗎?
我去或是不去,跟你何幹?朵朵反問道。
你不怕我殺了他?
不怕坐牢你就去,你這話嚇不到任何人。朵朵輕蔑地笑了笑。
你說的對,暮劍幹咳了一聲,為那膽小鬼坐牢,他也配?朵朵,你別以為我拿你沒辦法,我有的是辦法。
我這樣的人,名聲早就壞了,第一次離婚的時候你不是也都看到了嗎,前夫威脅我,罵我,我抑鬱我崩潰,反反複複拖了將近一年,最後總算熬到了離婚判決書下來。那時候我每天晚上都放一把刀在枕頭下麵,想死的時候就拿出來在手腕上比劃。謝謝你來到我的身邊,讓我相信自己就算離婚了也可以有人愛有人要。但是,我們並不合適,我們三觀不同,脾氣性格都差異太大,要怪就怪我太軟弱,太渴望愛情。對不起,暮劍,是我傷害了你,你打我,罵我,甚至可以殺了我,我不怨你。我這樣的人本來就不值一錢,活在這世上完全是多餘的。
朵朵.....
算了,我們什麽都別說,請你把我的手機和錢包都給我。就這樣把彼此都忘了吧。朵朵麵無表情走到暮劍麵前,伸出手。
暮劍不安地打量著朵朵,昨天還躲在牆角落哭哭啼啼的柔弱女人,是什麽讓她變的如此冷靜?
朵朵,我們不要再吵了,好不好?來,坐下來我們好好聊聊。暮劍的聲音軟了下來。
我跟你道過歉,我向你求饒,就在這裏,我恨不得跪在地上求你,可是你瘋了一樣的要打要殺......是的,你有權憤怒,你也發泄夠了,而我們的感情也徹底毀掉了。
朵朵,我現在就把那些照片刪掉,我也不再去你們公司樓下守著了,我不管那個男的,我就在乎你。朵朵,你不能怪我粗暴,要怨就怨我真的太愛你了,我瘋了,我是因為愛你愛得發瘋的。我不願意跟別人分享你,不願意你被別人搶走,不願意看見你當小三被別人侮辱和傷害。
可是第一個來侮辱我傷害我的恰恰是你!
朵朵,你再給我一次機會,我們忘記那些爭吵和傷害,我們從頭再來。我會好好對你的,我會跟以前一樣的好好愛你,而你,唯一要做的就是一心一意的對我。
暮劍,這一個月發生了那麽多事,我們之間還可能有信任嗎?朵朵搖搖頭,這一次我也想明白了,我這個人沒有定性,是個特別軟弱特別沒用的人,我發現無論誰對我好,我就會愛上誰。這次你原諒了我,我不敢說我不會再次出軌再次傷害你,既然如此,還不如早點分開的好。
不行,絕對不行!!暮劍怒目圓睜,拳頭握的緊緊的,額頭上的青筋都冒了出來。
暮劍,你還記得嗎,你剛剛認識我的時候,就是我剛離婚的那段最最黑暗的日子,那時的我太卑微太寂寞。其實我從一開始就不愛你,但是我舍不得拒絕你的好,謝謝你一直照顧我,安慰我,而我卻利用了你的善意。
朵朵,你是愛我的,我知道。都是那個男的誘惑了你,你是一時糊塗。
不,不是那樣的,暮劍,你不要為我找借口了。如果我愛著你,我是不會三心二意的。但我知道我的心是空的,我是多麽可恥啊。我就是寓言故事裏的那條蛇,那些幫我的人愛我的人那些溫暖我的人,最後都會被我所傷害。是我背叛了你,我錯了。過去的幾個星期,我真的希望能再試一試,看看我們有沒有可能生活在一起,我把錢包手機都給你,你讓我坦白什麽我就坦白什麽,你問我什麽我都告訴你,你讓我說怎麽跟他做的,什麽都要問,什麽細節都要知道,我說的少了,你嫌不夠,罵我不誠懇不坦白,但如果我說多了,你一定會更加的生氣,更加的折磨我.....這些可怕的記憶會一直困擾著我們,我們繞不過去的。
朵朵,怪我,我總覺得隻要你把一切都告訴了我,我就安心了,可是我控製不了我的妒忌,我越是愛你,就越是妒忌,你懂嗎?我傷害你折磨你,完全是因為我太在乎你了!
別說了,暮劍,什麽都別再說了。此時朵朵內心中湧起一股厭煩,無論暮劍的憤怒還是暮劍的友善都讓她感到厭倦。她已經不想再見到這個人了,不想再聽他的辯解,不想靠近有關他和他的一切。
把鑰匙和手機給我吧,如果你像你說的那樣還愛著我,就放我走吧。朵朵徑直向大門口走去,暮劍用身體靠住門,擋在麵前不肯讓開。
不行,朵朵,我不讓你走。暮劍激動地抓住朵朵的手,一把將她的行李仍在地上,他抱緊朵朵親吻著她的臉摸索著她的唇,喉嚨裏發出痛苦的呻吟。
你讓開!!朵朵用力地想推開暮劍,暮劍的胳膊像鐵鉗一樣的勒住她的脖子讓她幾乎要窒息。朵朵又急又氣,張口狠狠地咬住暮劍的胳膊,暮劍的胳膊上被咬出了血,他痛苦地發出一聲怒吼,鬆開了臂膀。
暮劍皺著眉頭低頭看了一眼受傷的胳膊,牙印很深,看來朵朵是動真格的了。他半舉著胳膊猶豫著,尋思著要怎麽做才能讓朵朵回心轉意。
朵朵忽然拿起了茶幾上的一把鋒利的水果刀,抵住自己的手腕。
朵朵,你要幹什麽,把刀放下。我們有話好好說。暮劍慌了。
我們已經沒辦法好好說話了,你不要再逼我了,我寧可死也不願意跟你在一起,我們真的結束了。
不行,我不同意。暮劍發狂地搖著頭,一腳就將一隻板凳踹倒在地上。
那好,你隻要在走近一步,我就死給你看,你知道的,我說到做到。朵朵的臉色煞白,目光堅定。
暮劍呆住了,他忽然記起來,第一次見到朵朵就是在萬字橋的天橋上,當時朵朵趴在欄杆邊正要往下跳。那天晚上暮劍就見識過朵朵的脆弱和倔強。朵朵這樣的人,平時怎麽欺負都沒事,但是一旦拿定主意就是九頭牛也拉不回來了。
兩人對峙著,你看著我我看著你,目光中閃過各種的情緒,換在幾天前,朵朵會因為愧疚而躲閃目光,但是這一次朵朵始終沒有再退讓一步。
過了良久,暮劍歎了口氣,將身體離開了大門。
他從口袋裏摸出朵朵的手機,說道,好吧,我現在把手機和錢包都還給你,如果你要走,我不留你。但是,我請你再等兩天,最多兩天。等你媽媽過來再走好嗎?那樣的話,我也好放心。這是我唯一的請求,就兩天,到時候你想走我送你,絕對不勉強。
朵朵垂下眼睛,手裏的水果刀掉在了地上,現在一切都晚了,他們隻能走這麽遠了。眼前這個男人曾經在她最痛苦最卑微的時候靠近她接納她愛護她,可是自己卻背叛了他.....像自己這樣的女人?良心何在?如此想著,朵朵的眼淚吧嗒吧嗒地落了下來。
接下來的兩天,暮劍好像忘記了所有的不快,恢複了最初認識朵朵時候的殷勤和體貼。朵朵努力配合著暮劍的表演,溫柔著感謝著恩愛著。他們小心翼翼地繞過一切可能引發衝突的話題,小心的不去觸碰傷口和隱痛。如果不知道的人看見此刻的他們一定以為這是一對恩愛無比新婚燕爾的小夫妻。
第三天的早上,暮劍還在沉睡,朵朵就悄悄地起身,躡手躡腳地穿衣洗漱。她偷偷地拖出早已準備好的行李,輕輕地打開大門。她回過頭,最後看了一眼依舊被晨曦的淺灰所覆蓋的房間,所有的記憶都將被灰塵覆蓋,如果時光可以重來,她真希望自己從來沒有來過這裏,那麽現在就不會這麽多的愧疚和悲傷了。
當朵朵一言不發地走了出去,大門哢噠的在身後合上。
房間裏的暮劍猛地睜大了眼睛,他的身體被凍住了,什麽也做不了,什麽也攔不住,他的目光一直空洞地盯著天花板,好像一切都不存在了。也不知道躺了多久,一個聲音從心底升起來,一開始是細弱的含混的,慢慢的,變得越來越響亮越來越清晰。他聽見那聲音在對自己說,朵朵真的走了---一股巨大的悲傷巨浪一樣撲來,將他瞬間淹沒。
列車在原野上行駛,車輪撞擊著鐵軌發出哐當哐當的聲音,朵朵從上火車開始就躲在了上鋪,用白色的被單蓋住了頭。在列車的汽笛聲中,她時而沉睡時而清醒。
她夢見自己站在兒童醫院大廳裏,一位母親推著童車走過,身後跟著一個小女孩,媽媽忙碌著照看搖籃裏的嬰兒,小女孩好奇地四下張望著,落地窗戶邊的大聖誕樹,聖誕樹上掛滿了燈飾,小女孩小心翼翼地走近前,想用手觸摸聖誕樹上的彩球。媽媽嚴厲的聲音從背後傳來,朵朵,不動!不要動!
小女孩的手停在半空,想摸又不敢,正猶豫著,媽媽又喊了一句:朵朵, 我跟你說了多少次,別亂動!!小女孩一臉渴望地盯著聖誕樹上的彩球,但是真的不敢再觸碰任何東西,隻能像一隻好奇的小鴿子那樣圍著聖誕樹轉圈圈,嘴巴裏嘟嘟囔囔的不知道在說什麽。
過了一會兒,她看見一隻可愛的金色小鹿就掛在自己的頭頂,那麽精致小巧,那麽閃閃發光,一時間她忘記媽媽的警告,抬起小手想去觸碰那隻小鹿。
可是一連試了好幾次,她都隻差那麽一點點,小女孩抓住了一個樹枝,想把小鹿拽下來。沒想到聖誕樹竟然整個兒的向孩子身上倒下來,小女孩嚇呆了。恰好一個年青男人就在旁邊,一隻手扶住了即將倒下的聖誕樹,另一隻手輕巧地摘下了那隻小鹿遞到小女孩的手裏。小女孩搖搖頭,不敢接,隻是用黑漆漆的大眼睛打量著年青男人微微卷曲的黑發。
媽媽氣鼓鼓地衝過來,一把抓住小女孩的胳膊,將她像個麵袋子一樣提了起來,拖到離聖誕樹好遠的地方才放開。媽媽生氣地說,叫你不要動,叫你不要動,你這孩子怎麽就不長記性呢?巴掌落在小女孩的頭上和身上,孩子委屈的哇哇大哭。媽媽更加生氣了,粗暴地嗬斥著,不許哭,弟弟在睡覺呢!你不要吵。
小女孩抽噎著,不敢再發出聲音,無數次的的懲罰已經教會了小女孩服從,她的身體依舊因為哭泣而微微抽搐,但是看到母親盛怒下有些變形的麵龐,她不敢再動,大大的眼睛裏閃動著哀求和懼怕。
媽媽始終沒有再看她一眼,隻是埋頭照顧著搖籃中的弟弟,女孩子沒敢再說話,更不敢亂動,隻是眼巴巴地看著聖誕樹發呆,五彩繽紛的玻璃球,惟妙惟肖的小熊吊墜,多邊透明的雪花,還有數不清的毛絨的小兔小貓,她多麽想去摸一摸,但是媽媽會生氣的,她想著,怯生生地等著媽媽注意到自己。
窗外風雪又起,漫天飛雪讓整個城市沉浸在淒迷的氛圍中。
一種熟悉的心酸漫上心頭,睡夢中的朵朵感到冰涼的眼淚順著眼角流淌到枕頭上。那是幼年時候的自己,失去了父親的自己。母親有了弟弟後再也沒有正眼看過她。朵朵小時候聽到的最多的一句話就是“不要動”。繼父從來沒有喜歡過她,而原本最親近的母親為了討繼父的歡心,對她永遠隻有嚴厲和苛刻。
這句“不要動”一直尾隨著朵朵從孩子到少女,從少女到成人,哪怕一直到現在,也時常地從朵朵的腦海中冒出來,不斷地提醒她自己是個多餘的人。
第一次婚姻的失敗好像一個恥辱牌懸掛在她的頭頂,好不容易遇到一個肯接納自己過往的暮劍,卻又被這樣搞黃了,母親一定很失望吧。
可是康南呢?此時此刻,自己心心念念的康南又在哪裏?朵朵將頭埋進枕頭裏,被眼淚打濕的地方冰涼涼的,從心底感到了荒涼。
高中的時候,朵朵就注意到了康南,康南的家境很好,母親是律師,父親是我們法官。他長得很帥,朵朵從看到他的第一眼就喜歡上了他,偷偷喜歡了三年。高中畢業的時候她表白了,她看出他的驚喜,但是他們畢竟是兩條路上的人。讀大專的日子,朵朵會在孤獨和寂寞的時候給康南寫信,但是奇怪的是康南後來說那些信他一封都沒有看到過。
在公司的年會上,意外的久別重逢又一次喚醒了朵朵心中的熱情,她一直都在渴望著這樣的一天,渴望被寵愛,被看見,被自己愛慕已久的男人抱在懷中。
康南告訴她,其實他一直也是喜歡朵朵的,但是彼此的家庭和過往都是橫亙在他們之間,這是他們無法跨越的鴻溝。朵朵怎麽可能不懂這些道理呢?她見過康南的太太,在她麵前,自己又算什麽呢?
朵朵很愛康南,愛到骨子裏,愛到塵埃裏,愛到不敢告訴他自己有了可以結婚男朋友,因為她心裏始終知道,終有一天,康南將離她而去。但在那天到來之前,她依舊貪戀著他的溫存,他的憐惜,他的親吻和親密,因為是康南,一切都是值得的,日後回憶起來,自己也不會再感到遺憾了。
現在,暮劍離開了,康南消失了,她苦笑著。這就是結局啊,從一開始就知道了的,康南對自己雖然很好,但他畢竟是別人的。要怨就怨自己的愚蠢吧,飛蛾撲火不自量力,不就是說的她這種女人嗎?
寫作像個體力活,但可以帶來巨大的精神享受。
真是啊!沒想過這個, 拍電影的感覺。 外部世界裏的獨立小世界。。。
自娛自樂,開心就好。
"就怕給人東一句西一句說迷糊了" 差點噴水, 我快給你笑死了。 理解理解,真的有可能會這樣 LOL 看來還是得有個白紙黑字的大綱才成。
咱倆一個怕亂拐彎, 一個腳踩西瓜皮,全沒想好下文, 艾瑪, 當個寫手好生糾結, 還是寫生活隨筆容易哈
還是你先貼吧,你那篇接地氣,肯定火。
我這個還在構思,就怕給人東一句西一句說迷糊了:)
也為朵朵的離開點個讚, 有人說剛分手的人下一個都很難成就關係, 因為那是一段rebound relationship, 你沒有準備好, 就會出現像遇到暮劍這樣, 遇上誰都會愛上, 和別人無關, 就是朵朵自己太vulnerable了。
倒是覺得康南說不定還有戲。 好看!
恨不得幫你貼原創, 哈哈哈, 有時候會得到很有建設性的反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