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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年的春天來得特別遲。四月過半,街角依舊能看見髒兮兮的殘雪堆,天空壓得很低讓人更感抑鬱,好像冬天永遠都不會離開一樣。
川低頭查看地圖,眼看著複活節長假就要到了。按太太的意思她想出城去看櫻花,說朋友圈裏好多人都在得瑟。但川不同意,因為他早就跟太太說過,這個複活節他要開車去C市參加素的喪禮。
兩口子鬧起了別扭,誰也說服不了誰。
素的喪禮定在複活節,如果不是素親自打電話給川發出了邀請,川是不願意湊這種晦氣的。素跟川曾經是大學裏的戀人,大學畢業後,勞燕分飛,兩人便斷了聯係。
工作晉升,成家生孩子,時間一晃過去十五年。再見麵是二十年後的同學聚會上,素加了川的微信。
去年,素私話給川,說自己晚上胃痛得睡不著覺,很有可能是得了癌症。川勸素不要疑神疑鬼。素托川幫她找找抗癌方麵的藥物,川說自己不是醫生,怕沒有這個能力。也許是川的態度不夠殷勤,這次之後,素就沒有再跟川搭話。
一個月前,素忽然留言給川,說自己最多隻有一個月的壽命了。川好半天都沒回過神。素為了證明自己說的都是真的,特別轉發了喪禮的時間和地址,看到照片和名字,川不得不相信了,誰會拿自己的生死開玩笑?
可是人還沒走,就急著發通知邀請親友來參加葬禮,這未免也太邪乎了!川跟太太嘀咕這事。
太太問,那她老公呢?喪事老公不出麵,要個病人來安排?
太太這麽一問,川倒是真想起來,素確實一直在抱怨老公不會做事不會應酬不能打點----“他就是那副死樣子,什麽事情都指望不上!” 川莫名地想起多年前素也曾用這樣的語氣抱怨自己不會搶圖書館的座位。
太太覺得素一定是堵氣,葬禮什麽的不可信。但川覺得無論是真是假都應該去看看。見川態度堅決,太太便一定要看看素到底長什麽樣子。川翻出讀書時候的一張照片給太太過目,照片上的素戴著一頂有沿的土黃色帽子,像釣魚愛好者常常戴的那種。
你們不是戀人嗎?為什麽分的手?太太一邊拿起照片仔細端詳一邊盤問。
她這人很好強,老是嫌我沒出息唄。川說,你看,她其實就是一普通人,朋友一場,我怕你多心,她在醫院裏住我也沒去看望過。
看過照片後,太太顯然安心多了。但嘴巴裏並不肯承認,川,你後來跟她有沒有死灰複燃?我看她還蠻好看的。
沒有你好看。我老婆才是最好看的!
太太繃不住了,撲哧一聲笑出來,你這老情人真沒眼光,遇到個沒用的男人也是倒黴透了。
還是你運氣比較好,遇到了我。
太太呸了一聲,歪著頭問,如果說......我是說如果哈,以後我老了,走不動了,得了病先走了,你會不會馬上去娶個小的?
你不是走不動嗎?怎麽又走了?
你討厭!我就是說如果我先死了,你會不會娶我閨蜜。
老婆放心,我就是有那個心,人也未必肯要我呀。又何況,我愛錢,娶老婆多浪費錢。老婆大人,你還是長命百歲吧,要死讓我先死。
我才不要後死呢,後死的難受。到時候你一定要給我辦個隆重的喪禮,讓我風風光光的。
不辦,太花錢了。
你個死川子!你敢!太太柳眉倒豎,一雙杏眼這會兒凶光四溢,好像是要吃肉的母老虎。
我不敢,我不敢,我的意思是說我把錢都拿出來給你治病呀,治好了病就不用辦喪禮了,對吧?
就你會說,死人都能被你說活。太太被哄得花枝亂顫,你去看看素的老公是不是特別窩囊的一個人,否則怎麽會讓老婆自己辦葬禮呢?
複活節一大早下起了雨,這晦暗的城市原本是需要雨水衝刷去冬天的枯槁和無趣的。
川頭一天晚上就給車加好了油,一路向北開去C市參加素的喪禮。
川抵達的時候,小禮堂已經站了不少人,兩個遺孤黑黑瘦瘦的讓長輩牽著手,倒是不哭不鬧。川大約數了一下,大概有40多人,一問幾乎全部都是素生前自己打電話叫來的。
牆上的遺照中素的目光釘子一樣地直視著前方,好像一位大義凜然的女烈士。
而最讓人驚訝的是素的丈夫郝的照片也掛著靈堂前,竟然是三天前跳河死的。
得了癌症的死者自己聯係喪禮,而原本老實木訥的丈夫卻急著自殺了,被召集來參加喪事的親朋好友們都摸不著頭腦,議論紛紛:
-- 怎麽能這麽幹呢?素在最傷心痛苦的時候,自己不得不出麵安排喪事,還眼睜睜地看著丈夫自殺,孩子變成了孤兒,這男人太幼稚,太沒有擔當了。
--死都不怕,卻怕給太太辦喪禮?這男人怎麽當的?
--可能是丈夫氣不過,妻子到處給人數落自己無能沒用,覺得很沒麵子,所以來個以死明誌吧?
川看著郝的遺照,照片中的男人麵無表情地看著大廳,甚至帶著些惡意。
恰好太太打來電話,問川平安到達沒有。川就把郝趕在素過世前三天跳河的事情說給太太聽。
這到底是怎麽回事啊?太太沉默了一會兒,說道,素為什麽一定要搶著去辦這個喪事呢?是為了證明丈夫沒用嗎?我如果這麽幹,你會怎樣?
那我.....我也隻好跳河死了算了!!
川跟著人群將一大束黃色的菊花擺放在了素和郝的遺相前,恭恭敬敬地三鞠躬。
一抬頭看見兩個孩子麵無表情地站在角落裏,神情間跟郝一模一樣。
好奇作者想告訴讀者的是什麽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