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悠悠我心(14)網友

(2017-08-07 21:27:28) 下一個

小櫻的朋友圈裏每天都是趙撫強這樣的蒼蠅飛進飛出,滿口阿諛奉承,毫不掩飾。學期頭上小櫻跟我說她報名進了攝影協會,兩個月不到立刻就當上了攝影協會的副理事,緊接著小櫻的QQ和MSN上,越來越多的自拍和聚會,小櫻每天都在曬去哪兒玩了,吃了什麽好東西,日子過得有多開心,一副美滋滋的樣子,似乎早已把我拋在了腦後。那些蒼蠅們更是殷勤得肉麻,逢貼必讚,小櫻總是樂在其中。

我心想小櫻剛剛學攝影,怎麽可能就當上理事?一定是對她別有用心的人故意用這些花招哄單純的小女孩開心。我跟小櫻說了自己的想法,她有些不快,嗔怪我妒忌心太強。很快話風一轉,她埋怨我不能回國陪她,也不給她寄禮物,還不許她交朋友開心,說著說著就傷心起來,一賭氣好幾天都不肯理睬我。我本來是好心勸她,沒想到是這樣的結果,不免也有些生氣,一連幾天我給她打電話她都不肯接,我索性也不再囉裏囉嗦惹人討厭了。

轉眼冷戰了一個多月,誰也沒有先妥協的意思。過去我和小櫻也吵過架,也冷戰過,但是這次,我有種非常不好的預感。冷戰的時間越久,我越發的感到自己的預感正在成為事實,小櫻正在離我而去。

我莫名地討厭看到街頭溫柔相依的男女,做什麽都沒有精神。我的心麻木而冰冷,外表堅硬沉默,內核卻正在慢慢潰爛著。我已經很久不願意接聽母親的電話,不回複短信,不答複郵件,對那些遙不可及的問候和指令都感到厭煩。我像一條在大海裏失去方向的小船,徒勞的打著轉。

 

一連好幾天跟著同學徹夜打遊戲,忘記了吃飯忘記了睡覺,靠虛幻的戰鬥維持鬥誌和熱情。周末在宿舍裏打了一天的麻將,房間裏髒得放不下腳的房間裏,沒有人願意去打掃,中途我去廚房找水喝,竟然看見爐子上放著的鍋好多天都沒洗,鍋底下都長出了乳白色的蛆蟲,我把一天的食物都給吐了出來。

 

我晚上睡不好,總是夢見死去7年的父親,這讓我感到無比的慚愧。我需要新鮮的空氣和好的朋友,我明白自己應該去做一些事情,一些讓我覺得有意思有意義的事情。

 

我開始跑步了,我喜歡在黑暗中沿著寂靜的校園奔跑,我喜歡那種跑步後疲累又愉快的感覺,每當我在黑暗中奮力奔跑,耳邊是自己沉重的呼吸聲和腳步聲,我感到汗水流過額頭和我的身體,打濕了我的衣服,但是我的心卻強有力的跳動著,似乎在對自己說,跑吧,跑吧,不要停.....在黑暗的跑道上,我是一個黑色的影子,隻有高懸在夜空的星星是我的同伴,她們那麽遙遠而微弱,但是她們從未離開我的視線,好像一雙雙清澈而美麗的眼睛。

我對自己說,或許我無法掌控命運和未來,但是至少我還能掌控我的腳步,至少我在奔跑。

我常常會去葡萄網看看,一開始隻是在論壇潛水看熱鬧,像一隻佇立在海邊岩石上的江鷗,默默地盯著潮水起伏,雖然趙撫強一再鼓動,我對在網上追女生約炮並沒有多少把握,其實我和小櫻已經漸行漸遠,但是我總是覺得隻要我等待著,小櫻遲早有一天會發現那群蒼蠅們除了甜言蜜語一點誠意都沒有,隻有我才是對她最真心的。很長的一段時間我都滿足於上網看看美女照片,讀讀新聞和逛逛二手市場。我也喜歡在主頁論壇上的漲潮和落潮,那種感覺有點兒像坐在風口,看著遠方的樹枝在陽光下晃動著,我傾聽著觀察著等待著,雖然我並不知道自己在等待什麽尋找什麽。

 

我在葡萄網上第一次發言是因為我的噩夢,一個反反複複不斷糾纏我的夢。我注冊了一個網名叫“一直很安靜”,其實起這個名字就是字麵上的意思,沒有任何潛在的用意。當時音樂播放器裏正好是這首歌,我覺得這個名字比較女性化,其實這樣更好,從一開始我就不希望讓任何人認出來。我不希望被朋友和熟人比如趙撫強這樣的人發現我內心中脆弱和恐懼的一麵。

 

我把夢境寫下來放在了論壇裏,期待有人能夠幫我分析出夢境背後的含義:

夢見過幾次石魚,不同的故事,不同的場景,我甚至都忘記了大部分的夢境但是總是記得有一條全是長滿腫塊肉瘤的石魚,一動不動地伏在我的麵前,用一雙冷颼颼地眼睛瞪著自己。有那位高人能夠幫我分析一下,這個夢到底是什麽意思?

 

帖子貼出去,三天了有了幾個回複,但大多是隔靴搔癢,有人說我生活緊張壓力太大,有人說我是不要看了恐怖片之類。我自己去網上查了一些資料,按《敦煌本夢書》的說法“夢見魚,百事如意。”因為“魚”和“餘”諧音,在中國傳統的解夢觀點中,夢見魚一直和財富密切相關。這個解釋太可笑了!

 

終於一個叫螢螢的ID發來了一大段解釋,她寫道:

夢見石魚是創傷性的噩夢,石魚是是毒性最大的水下動物之一,其所攜帶的毒素能夠導致休克、癱瘓甚至死亡.它們能生活在非常嚴酷而冷漠的環境中,而其他的魚類都會死亡和腐爛。石魚其實代表的是你內心的感受,一種愧疚和罪惡感,或許覺得自己愧對別人的犧牲,比如你看到父母為了你付出的一切,你為自己的“幸存”,感到愧疚,有毒的石魚是在你埋藏在內心的罪惡感和被孤立的感覺。

 

我被這樣精準的分析嚇壞了,站起身在屋子裏來來回回地走了好幾圈,有種被擊中的感覺。我有些不甘心地反複地閱讀著這段文字,反反複複逐字逐句地看了好幾遍,不得不說她講得很有道理,或許這個石斑魚正是過世的父親在警告我,是我的良心在警醒我。她確實說出了我自己都沒有認識到的潛意識。在我的噩夢被如此解讀後,我對石斑魚的恐懼一下子消失了。後來我又夢見過一次那條石魚,我沒有害怕,而是默默地與他對視。很奇怪那條魚竟然變得目光慈祥,在夢裏我告訴自己那是父親,我恍然間看見石魚對我點了點頭。從那次以後我沒有再夢到過石魚,在黑暗中跑步的時候我不再感到莫名的不安,我想父親一定看見了我在努力,他一定在以某種方式守護著我,而且而我也記住了這個叫螢螢的ID,每天都會去看看她的空間和留言。

 

那時我還沒有將圖書館裏遇到的YOYO和網絡上的螢螢聯係到一處。我還不知道我正跟悠悠同時出入在虛擬的空間裏,我們同時加入了電影群,音樂群,卻從來沒有私下說過話,馬甲是網上人生的保護色,多了直言無忌,但也隔離了許多真實。

 

如果沒有後來被定名為《愛情有毒》那組插畫,我們依舊可能插肩而過。螢螢一直在自己的博客上貼插畫,慢慢地她有了一群固定的粉絲。也有了一群對她羨慕妒忌恨的對手。當她的那組師生戀的插畫貼出來,論壇上立刻形成了兩派,激烈地爭論起來。螢螢也因此被推上了風尖浪口,一個13歲的女孩癡迷地愛戀著有家庭的老師,網絡上的大辯論主要是圍繞道德,但是我並不在乎那些,反而被故事裏描繪的那種純真和癡情深深打動。向來性格疏離的我很罕見地跳下了觀望的岩石,不致餘力地為螢螢辯護。

 

我對螢螢的好感也隨著辯論的加劇而高漲。這是個很有趣的女孩,我說有趣是因為她的真實,我直覺地認定這些夢幻迷離的畫風後藏著不一樣的風景,我好奇她在畫筆之外的有著怎樣的人生故事。在如此現實而忙碌的社會中,我見慣了人們的冷漠而自私的,敢於執著愛情的女人讓我側目。

 

我開始認真地翻看她的每一篇舊的博文和插畫,查看她的資料,她的畫總是能夠觸動我的內心,讓我感到既美好又悲傷,在我的家庭,感傷是非常無用的,任何多愁善感的表達都會被嘲笑。但是我一直非常渴望溫情,非常向往女人的柔情和感性。

 

緣分是一種奇怪的東西,有些人一再的錯過,有些感情一再的迷失,但是該相遇的人一定會以某種意想不到的方式相遇,想象白天的我和黑夜的她曾經走在同一條街道上,卻從來沒有交集,卻最終在網絡上重逢。大概是受到了冥冥中的某種召喚吧,她已經在哪裏了,我被看不見的魔力牽引著向她走去。

 

在粉絲的強烈要求下,她貼出了一張自己低頭畫畫的照片,我一眼認出這就是我在圖書館遇到的女孩。我無法形容自己的驚喜,這樣的巧合實在是超出了我的想象。我不敢確定自己的判斷,反複翻閱螢螢在網絡上的作品,竟然真的找到了那張在圖書館看到的插畫,雖然隻是插畫的局部截圖,雖然畫麵下角的名字被巧妙地蓋住,我還是一眼認了出來。我很想馬上告訴她我們曾經遇到過,但是想了又想,最後還是忍住了。我到底要怎樣介紹自己呢?如果我說“我是還在T大讀語言的那個學生,我們在圖書館見過”,這樣的開場白實在是令人沮喪。我暗暗下定決心一定要盡快通過語言關,進入H大,當我也成為H大的學生,我們就是校友了,到時候我再去揭開謎底或許更好。

 

記得那天夜裏我做了一個夢,先是夢見外麵下雨了,我忘記了關上涼台門了,暴雨傾盆,幾隻小麻雀在窗外的樹林裏啾啾鳴叫,我夢見自己起身想去關上門窗,哪裏知道竟然發現窗戶上的玻璃都沒有了,窗外的小鳥都衝進了屋子。忽然我就醒了,屋裏暖和而幹燥,輾轉半晌,想著這個奇怪的夢境,久久不能入睡。

打開電腦,她的頭像還亮著,我問:“這麽晚了,還沒睡嗎?”

“睡不著,在畫畫。”她回答的很快:“你呢?”

“剛剛做了一個夢,忽然醒了。”

“說來聽聽,我會解夢哦。”

我跟她講了那個關於玻璃全部破碎,小鳥飛進屋子的夢。

她說需要想一想再給我答複。第二天下午,她給出了她的答案,她說在夢境中房子常常代表我的內心,玻璃破碎代表著自我封閉的堡壘被不經意的打開了一個缺口,小鳥啾啾地飛進屋子,或者換個說法就是有一些不尋常的東西闖入了我的堡壘。

 

不尋常的東西,我輕輕地對自己說,如果此時此刻有什麽東西可以被稱作不尋常,那一定是愛情。

 

網絡上的熱點永遠來來去去,插畫風波很快也被埋在了舊文之中,而此時已經成為了螢螢最堅定的支持者,我喜歡默默地看著她的一舉一動,欣賞她的神采飛揚和妙語如珠。我喜歡她的插畫,她的那些關於花市的生活插畫很甜蜜,好像是個徜徉在溫情中的小女人,可是忽然之間,秋風襲來,花朵枯萎了,所有的畫麵都失去了色彩,我能感覺出她的變化,哀傷流淌在一朵朵垂敗的藤曼和凋謝的花骨朵之間,那是一種絕望和寂寞的心情的流露。我常常將自己放進她的故事裏,敏銳地去觀察她和感受她,漸漸地我將守望當作了我的職責。我是她每篇博文的第一個讀者。我們每天都會在網上說幾句話,大多是跟貼和評論,偶爾也會私聊。每天我都會跟她道一聲晚安。

 

那段時間她很高產,無論是清新的插畫,還是黑白的鋼筆畫,還是水彩畫她的圖畫的主題總是同一個女人,一個夢幻又迷茫的女人,一個悲傷而憂鬱的女人。

 

她的插畫很小眾,也很女性化,繁瑣的細節和清淡的色彩,猶如夢囈般的畫麵,雖然我越來越在乎她,但是我並不總是迎合她,寧可實話實說地提意見。我感覺她對我越來越信任,不記得從哪天開始她叫我“老安”。

 

直播那天,視頻裏的她很羞澀。我一直不明白她為什麽要直播,不過我也很高興有了一個直麵她的機會。

 

她對著鏡頭說話的時候撲閃撲閃特別楚楚動人。無論從那個角度說,她是個會讓人動心的女孩,嫵媚又善良。一開始她的表現還不錯,但是漸漸的顯得急躁和起伏,好在她很漂亮,這無形中抵消了她詞不達意的缺憾。她說話的聲音很小而且很快,顯得不夠自信。一些好事的人故意挑她的錯。如果換做一個經驗老道的人一定會處理得遊刃有餘,但是她的反應超乎尋常的緊張,對一切的調侃和戲謔都過度防禦。直播進行到20分鍾的時候,她的神情越來越僵硬,很明顯地在勉強支撐著,其實首秀就成功的人並不多,我發悄悄話給她打氣,希望她無視那些瑕疵,笑一笑,放輕鬆。

 

節目到了40來分鍾的時候,她忽然掐斷了視頻。圍觀的網友們依舊你一言我一語的嘻嘻哈哈,見怪不怪地嬉笑著。我一直想等她回來,想安慰她幾句,但是她好像潛入海底的小魚,一連三天都沒有再回到網上。

 

第四天的時候,我給她發了信息,想請她出來喝杯咖啡見個麵,我想或許現在是她最需要支持的時候,而我就算一無所有也還是一個值得信賴的朋友。

 

她沒有回信,用沉默拒絕了我的邀請。

 

餘下的假期,她不再來論壇,也關閉了博客的評論,一夜之間她將自己封閉起來。對於我來說沒有她的葡萄網如同煙火散去的夜空,一切變得索然無味。我依舊每天都去她的博客看看,她換了一個頭像,一隻藍色的蝴蝶擋住了女孩的一隻眼睛,給人神秘而憂鬱的感覺,她不不快樂,但我除了默默陪伴似乎也沒有更好的辦法了。

 

無論她來不來,看不看到,我都一如既往地寫上幾句話,每天道上一聲晚安。螢螢的簽名寫著“讓懂的人懂, 讓不懂的人不懂;讓世界是世界,讓愛是我的繭。”不用再多一句話,我已經知道我們擁有同樣的靈魂,屬於同樣的一類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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