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悠悠我心(22)重逢

(2017-08-19 17:24:31) 下一個

夏天又一次來到了C市,她打開衣櫃做大掃除,清理了好多過去的衣服,她看見那條初次和他一起出去吃飯時穿過的紅色的小禮服,微微地有些心酸,她對著鏡子換上裙子,不大不小,非常合身。鏡子裏的自己麵容有些蒼白,目光沉靜,但是比起兩年前成熟了很多。是時候該move on 了,她對自己說。她想著彎腰脫下紅色的小禮服,認真的折好,然後放進了箱子,又從衣架上挑了一條桃紅色的百褶裙,配上白色的無袖短衫,走在街上,裙裾如花般豔麗,風吹得人暖暖的,長發飄舞起來,幾個騎車經過的小夥子對著她吹起口哨。

 

那天,老安和她約好一起去逛北城的步行街,市集上人流攢動,攤位一個接著一個,天氣晴好,心情也好了許多,她很久沒有這麽開心了,在式樣繁多的小飾品間留戀,看到好看的小飾品耳環吊墜都讓她愛不釋手,老安笑眯眯地跟在她的身後,老安年紀比她小3歲,但卻是個很耐心,也很細心的人,至少對她如此。走了大半天,她有些累了,恰好看見前麵街角有間咖啡屋。

 

咖啡屋叫C.C Violin招牌下是一排小字:Patisserie & Cafe. 一進門在店麵櫃台後的牆壁上掛著一副小提琴的油畫,據說這幅畫作是當地有名的畫家Ollie Pritchard在1975年畫的,之後畫家在CC.Violin舉辦過多次畫作拍賣會,在咖啡店的走廊,角落都有小提琴主題的畫作。她點了一杯咖啡和一盤當天烘培的法式小糕點,眼睛落在櫃台後麵的一幅畫上,不用第二眼她就已經看出這是他的作品,畫麵上是一個朦朧的雨夜,光線畫得很抽象,有種透明感,她依稀能看出畫麵的主體是小鎮咖啡屋門前俏麗的冰雪美人,原處的背景是市中心的噴泉花壇,這幅畫一下子喚醒了她的記憶,她左右環顧著,不知道為什麽這樣一家小小的咖啡屋卻掛著他的作品。

她叫來了店員,詢問畫作的來曆。

 

店員是個靦腆的白人大男孩,他說,那是剛剛掛上去的,CC Violin一直生意不好,眼看要倒閉了,剛剛轉手給了新店主。男主人是個畫家,這裏掛的畫都是他的作品,他平時也在咖啡館的地下室裏教學生畫畫,各個年齡段的都有,以後關於Violin的主題會被換下來。

 

她問:“店主,我是說,你們老板在這裏嗎?”

 

“老板娘一般都在這裏,從磨咖啡豆到製作甜點,湯品都是老板娘的手藝,老板在地下室裏教學生畫畫,差不多每天也都過來。”

 

說話間,咖啡屋的門被推開了,風吹亂了她的頭發,她回過頭去。一眼看見可道走了進來,她還沒來得及反應,目光就被他身後的女人吸引了過去,不用問她就能看出那是他的太太,幹練的短發,白淨溫柔的樣子,憑良心說,她覺得他們有夫妻相,站在一起也般配。

 

他的目光落在她的身上在一瞬間亮了起來,她敏感地捕捉到他目光中瞬間點燃的情感,那一刻她備受煎熬灰色黯淡的心也為之顫栗,看來他也並不能真的忘記她,這讓她多少感到開心。不過他眼中的閃亮很快湮滅在高山湖泊般的淡定中,她也將自己的忐忑收藏起來,她慶幸在這樣尷尬的場合有老安陪在她的身邊,當她不至於太過尷尬。她中規中矩地站在那裏,好像學生和師長一樣恭敬而帶有距離。

“老師好,好久不見了!”

他說:“你好,好久不見了....”

他的太太一直沒有說話,目不轉睛地盯著她看,一副若有所思的樣子。她不由自主地往老安身邊靠過去挽住他的胳臂。

他看了看老安,眼睛裏閃過一絲疑問。她說:這是我的男朋友,我們是來逛市集的,沒想到遇到了老師,真是太巧了

“我現在沒有在花市畫畫了,和太太開了這家咖啡館。”

她又看了一眼他的太太,謙恭而拘謹地笑了笑,說:“這個咖啡館真不錯。”

他說這個店麵是Maureen告訴他的,有30多年的曆史了,這裏的人對它很有感情,不忍心看著店鋪關門。Maureen在這個社區很有影響力,帶來了很多本地人,他們大部分都是七八十歲的年紀,是一些前教授,醫生,畫家,音樂家,設計師,建築師....現在都過著富足的退休生活。因為有Maureen的幫助,咖啡店從一開始就有老主顧天天光顧,有的時候7,8個老人家約好來咖啡店聊天喝茶,還有人帶來家人,朋友,他也認識了一些本地的畫家和作家。沒事的時候客人會來找談談看過的書,或是人生的哲理,給他帶來了很多啟發和靈感。他說,這裏比花市要穩定,也不風吹日曬,他可以自由的創作而不用擔心生活的壓力,這正是他一直向往的寧靜的生活。

 

她一邊聽他說著,一邊不動聲色地細細打量他,他沒有太多的變化,隻是比過去更加的內斂了,深藍色的襯衣和黑色的長西褲,都燙得刮挺,讓他顯得老成而儒雅,記得他和她在一起的時候,她常常建議他穿淺色的外套,式樣新潮一點,更能顯出藝術家的風度。

 

他說到Maureen,臉上浮現出熟悉的笑容,讓她想起在花市畫攤的那些好時光,奇怪不過是兩年前的事情,此刻卻覺得如此的遙遠。

 

他的太太說:“你就是悠悠啊,我看見可道給你畫的畫,謝謝你。”

“謝謝我?為什麽?”她努力辨認著他太太的表情,想看出其中的諷刺或是怨恨,但是她什麽都沒有看見,他太太隻是笑著,一個勝利者的笑容總是如此暢快的。

太太伸手拽拽他的胳膊,什麽話也沒說,他抬了抬眼睛,很默契地將手中的東西交給太太。太太對她點點頭,拿著東西往櫃台後走去。

店裏人流多了起來,小夥子忙不過來了,太太讓小夥子過來叫他去櫃台幫忙招呼生意。她拉著老安借機退到一邊,她圍著一盞舊的落地台燈端詳不止,時不時從各個角度遠遠地打量他,好幾次她的目光和他的太太不期而遇。她的目光若有若無的落在她的身上,女人都是敏感吧。她們隻用一個眼神就知道了彼此。

 

喝完咖啡,她將小費放在了桌子上。她挽著老安的手匆匆離開了CC Violin。

 

熱鬧的街口,喧鬧的人群,家家戶戶擺在自家房子前的零零碎碎在5月的陽光中熠熠生輝,她卻失去了逛街的心情有些興趣闌珊,老安跟她說了什麽她都聽不見似的.她將放在老安臂彎裏的手抽了出來。不知道為什麽,她的腦海中浮現出他和太太彼此攙扶著白發蒼蒼的樣子。人們稱之為一起變老,據說是天下最浪漫的事情....

 

 

“這裏人真多,我們去山上吧。”她不耐煩地說,眼睛望著別處。

 

“還有半條街沒逛呢?這就要走了....”老安小心翼翼的,悠悠很少提到畫家的事情,但是這次偶遇大概也說明了一切。心中不由得暗暗歎氣。

 

“你愛逛就自己逛唄,反正我要走了。”

 

她不再多話,轉身就往停車場走。老安默默地跟過來,她知道自己任性得很沒道理,在喜歡自己的人麵前,是不是人會有意或無意的濫用別人的寵愛?如果換做是他,她肯定不會這樣任性吧?記得有一次他去逛美術館,他一進去美術館就是一整天,最後她累得靠在一樓大廳的沙發上等了他好幾個小時,肚子餓得咕咕叫,一直到美術館關門他才出來,好像都忘記她在等他的樣子,她對他卻一句怨言都沒有,而他也視之為理所當然。愛從來就不是對等的,如今回想起來恍如隔世。

 

車在下山的路上飛馳,飛快後退的風景決絕的向後,幾乎沒有給她第二眼的機會就已經離開了她的視線。如同綠色蠟燭般的大樹在風中搖曳著,發出嘩啦啦的歌唱聲,這聲音傳到她的耳朵裏不知道怎麽就變成了那首16歲聽到的忘憂草,“讓軟弱的她們懂得殘忍,狠狠麵對人生每次寒冷,依依不舍的愛過的人,往往有緣沒有份....”

 

她從皮包的最內側找到了那條折得很認真的小絲巾。再看上麵繡著的JR兩個字母她感到的隻有痛,愛有多深,痛有多深.....也說不上是有心還是無意,她的手一個沒抓緊,絲巾從她的手中滑落,山風撿起了它,她看著絲巾被山風撕扯著,天空遼遠而蒼茫,山風烈烈,小小的絲巾顯得那麽渺小而柔軟,它翻滾著,掙紮著,起起伏伏時高時低,好像她的愛情,她眼睜睜地看著那條絲巾被無形的巨手托起,又一路拉扯著,最後被卷入黑色繁茂的山林,她的心也好像一起迷失在無邊的陰鬱之中。

 

她真的擁有過他嗎?她們在一起的那些時光真的存在過嗎?絲巾是一個物證,她每次拿出它就會告訴自己,是的,他來過,他愛過,他曾經照亮過她的生命。那麽現在呢,她還擁有什麽?或許就像他說的,沒有他,她依舊會遇到對她好的人,就好像老安,但是她覺得她的心有了一塊缺口,一個永遠無法填補的空洞。一想從此和他再無瓜葛永不相見,她覺得痛入骨髓,好像無法站立一樣。

 

 

她的眼淚不住地往下掉,忘記一個人到底需要多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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