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就像高速列車,滿載著亦喜亦悲的歲月一晃而過。懷著無限的感恩回首過往,父母的愛和情是那麽遙遠而又親近。而我對父親的所有記憶中,那一巴掌是我永遠都無法忘懷的。
我的父親是一個溫和仁慈的人,這是親朋好友對他的評價。從小到大,父親不但沒有打過兒女們一下,就連一句重話也舍不得說,無論在何種情況下,始終對我們循循善誘。
記得我六七歲的時候把家裏最寶貴的兩件東西搞壞了。一件是圓桌的玻璃板,另一件一件是一位英國船長送給父親這位中國船長的禮物——一個類似於酒瓶的白色大玻璃瓶。
那個大玻璃瓶裏麵有藍色的海水(固體的),白色的帆船,岸邊有帶煙囪的紅瓦白房。父親把這個稀有的禮物帶回家後,全家人如獲至寶。母親把寶貝放在他們臥室的寫字台上,孩子們有事沒事都天天跑進去圍著這件寶貝打量過去打量過來,嘰嘰喳喳吵個不停:這個瓶口又長又小,裏麵的東西到底是怎麽裝進去的呢?海水是到底是用什麽材料做的呢,水泥還是石膏……
我在兄弟姐妹中排行老六,最小。那時除了布娃娃沒有什麽玩具可玩,這件擺設就成了我愛不釋手的玩具。有一天我突發奇想,如果灌一點水進去,會不會更漂亮呢。於是我把瓶子拿到水龍頭下麵接了半瓶水,沒有想到,不到半天的功夫,小船兒的白帆開始像醉鬼一樣東歪西倒起來,更糟糕的是船下的海水一塊塊斷裂了,像泡沫般的漂浮起來。為了懲罰我,母親讓我吃夠了毛線竹簽的苦頭(實事求是地說媽媽的脾氣也比較溫和。毛線簽子是她的唯一“刑具”),我的小手被打紅了,邊哭邊認錯,心裏十分懊悔。可事情過了之後,不但沒有長記性,反而犯了一個更大的錯誤。
有一天我舉著著那個殘缺不全的寶貝瓶子,在父母的大床上蹦來蹦去蹦到了床沿,不知為何突然鬆手,砰地一下,瓶子掉下了去,正好砸床前的圓桌玻璃板上,重重的瓶子和厚厚的玻璃板同歸於盡,我頓時三魂嚇掉五魂。要知道,這是我們家最最寶貴的兩樣東西啊。父母房間的這張圓桌,通常是我們家用來招待貴賓吃飯的,所以才配了這塊玻璃板。那個寶貴的裝飾瓶,是外國友人送給爸爸的紀念品。由於我的過失導致它們雙雙犧牲,這對父母來說無疑是不小的財產損失和精神損失。
母親的毛線簽子的懲罰是肯定免不了的,我有一定的心理準備。可是爸爸……
你把你爸爸最心疼的東西搞壞了。等著他回來教訓你吧!母親用毛線竹簽打紅我的小手之後,氣喘籲籲地說道。
是啊,如果爸爸知道了這事,會到底會怎麽樣?盡管他從來沒有打罵過我,但是這次我犯的錯誤太大了,連自己都無法原諒。
那個時候父親工作的客輪由重慶到上海,來回一趟水需要半個月。我忐忑不安地等待著他的歸來,終日不得安寧。
俗話說,是福不是禍,是禍躲不過。那一刻終於來臨了。
我記得,吃完晚飯以後,全家人都離開了這間屋。父親單獨把我留了下來,用比以往嚴厲一點的口吻詢問那件事是不是我做的,如果是,知不知道自己犯了錯誤。大約因為他平時過於溫和了,我居然無法接受他的態度。本來應該老老實實承認錯誤的我,卻倔強地耷拉著眼皮緊閉著嘴,半晌不吭聲。這下可把我老爸氣壞了。他在忍無可忍的情況下,舉起一隻手來,我半閉著眼睛,轉過臉瞥著他那個大巴掌在空中瑟瑟地抖動,心想完蛋了,這個耳光躲不過了。可誰知,父親的大巴掌抖了好久,最終落在我的右臉頰上隻是用力按了一下,暖暖的熱乎乎的感覺像一股電流傳遞到我幼小的心靈。我定睛一看,父親用嚴厲而仁慈的目光望著我,他搖了搖頭,唉……重重的發出一聲歎息來。
頓時,我淚眼模糊。那抖動的溫厚的巴掌,那重重的歎息,比打我罵我更令我難堪和自責。
半個多世紀過去了,我一直忘不了那一幕。父親手上的溫度仿佛還吸附在我的臉頰上。那不可言喻的感動,那無聲勝有聲的教誨,多年來每時每刻都在提醒我謹慎行事不得莽撞,每時每刻都在告誡我要用潤物細無聲的耐心去保護孩子花瓣一樣稚嫩的心靈,去扶持孩子走過泥濘擁抱光明。
我的親愛的爸爸媽媽
2020年 父親節的追思
多謝王妃稱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