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老人院照顧老人的一年多時間裏,我不得不提從上海來的助理護士安娜。
安娜是我在老人院照顧莫老太和植物人殷老先生時認識的助理護士,安娜來自上海,相貌端正,皮膚白皙,是上海弄堂長大的,年紀輕輕因丈夫病故就守了寡, 獨自撫養唯一的女兒。不知道以什麽身份來的美,反正每人都有一個長長的故事。來美後起初到處做住家保姆。為了解決身份問題,經人介紹認識並嫁給當時比安娜大30歲的,已經70歲無兒無女的白人老頭J。
J住在華人區,此華人區以前為白人為主,隨著華人(那時主要為台灣香港來的)的不斷遷入,白人逐漸遷出,最後此城成了華人比例超過一半多的城市。 華人在這個城市不懂英語完全可以生存。
J原來有個同居了二十幾年的女友,J生了前列腺癌之後,女友便離開了他,安娜認識他時,J巳是疾病纏身,但生活能自理,也可以近處旅遊玩玩。
安娜嫁給J以後,也過了段舒心的日子,J也遵守承諾把安娜的念中學的女兒從國內接了來,女兒16歲考到駕照後,她繼父還給買了保額挺高的汽車保險,說年輕人開車出事率高,賠償不夠會失去房子等。
安娜為了將來更好地照顧J, 去學助理護士,幹了一年後,因為安娜有點文藝細胞,便接替離職專們組織老人娛樂的護士助手位子,負責給還能動動,腦子不那麽糊塗的老人娛樂活動,玩玩Bingo, 唱唱歌等。午飯時間老人圍著一張很大的長方桌子排排坐,吃果果, 安娜在旁照顧一下,比起幫病人翻身、清潔的護士助理要輕鬆多了。而且上的是早班,下午兩點就可以回家,不影響她照顧J。
J病重時也住在安娜所工作的老人院,以方便安娜照顧,病房就在殷老先生隔壁。在生命的最後階段,J進醫院,出院,重進老人院, 反反複複,幾經N次, J終於走完了一生。給安娜留下了一筆不多的錢財及一棟房子,這棟房子雖說已經付清,但因為是J和他前女友共同購買的,J在世時一直在支付另一半給他的前女友,J去世後還剩不多,安娜付清了餘額,那時一棟帶泳池的房子約二十萬。現至少一百多 萬刀。
J去世時,安娜隻有46歲,有個在華人社團非常活躍60來歲的,經濟實力不錯的華人W瘋狂地追求安娜,經常來老人院,安娜不為所動,私下與我說她有性冷淡,與J的婚姻是無性婚姻,互取所需,抱團取暖。所以她明確拒絕了W的示愛。
安娜的無性婚姻倒不如說是契約婚姻,從沒結過婚的J給安娜婚姻,給了安娜一個家,解決了安娜的身份,安娜盡心盡力照顧J直至他生命的終點。
安娜是個實在的人,不是一般人所說的上海小市民。後來老人院新來了一位中風後遺症,坐輪椅的68歲的無兒無女的白老頭M,安娜把他介紹給了她的一個朋友L, L五十多歲,打扮時尚,胸口領子開得很低,當時出來的國人似乎都還沒有這麽開放的打扮,從此以後L每天都來老人院,聽從台灣來的中班護士江說,老頭有一幢付清貸款的大房子,每月有三千多刀的退休金,很不錯,那時老人院工作的注冊護士薪水才三萬多。在醫院工作的注冊護士會高些。
在回廊中走一圈時,經常看到L緊緊地抱住哭泣中的M,無兒無女的M,看上去像是知識階層退休的M忽遭疾病,變成坐輪椅的患者,像是患了憂鬱症,L為了安慰他才擁抱他,但似乎用力有點過猛。殷奶奶說過好幾次“安娜怎麽搞的,介紹這麽個人,真丟人。”幾個台灣來的護士及助理護士都頗有微詞。
後來我換了工作,後來去著望殷奶奶,奶奶告訴我說,我走後不久,因為那件事所造成的壞影響,老人院以另外的理由把安娜給解雇了。安娜沒想到好心給自己招來了麻煩。
安娜就住在一家華市超市後麵旁邊的一條小街上,一次周末去華人超市買菜,順便走過去拜訪了安娜,安娜離開老人院後,找到另一家老人院的助理護士工作,是給老人洗澡淸潔的那種,還把70多歲的母親,慈眉善目的一老太接到了美國。老太來美很開心,經常與同齡老太一塊出去遊玩,華人區有專門組織老人遊玩的大巴。後來安娜因為雙手對所有的清潔劑過敏不能幹了,申請了永久殘疾金,那時剛拿到沒幾月,基本上與上班一樣的收入,很開心。女兒也早就工作了,安娜對現狀非常滿足,非常感恩,她伸出滿是脫皮的雙手,沒想到因此還可申請殘疾金,讓她生活無憂。她母親也說安娜總算苦盡甘來了。
一般華人都不幹助理護士的工作,安娜在時,招過一個國內來約50歲的助理護士,結果幹了一星期就辭工了,與我說幹下去她會得抑鬱症、會少活10年的。自從安娜走後很多年,都沒有華人助理護士,好在幾個注冊護士都是從台灣來的,華人老人需要翻譯時,她們都可以幫忙。
後來我挺忙,漸漸地與安娜失去了聯係。她應該還住在老地方,一轉眼她該七十多歲了,應該過著含飴弄孫或與當初她老媽一樣到處走走玩玩的幸福晚年生活。
您在看老人公寓,如果可能的話,在兒子就近住比較好,我們教會(很慚愧,我隻是個平信徒)有一對老夫婦,近100歲,生活還能自理,就住同一個教會女兒的同一條街,女兒每天去轉一下,很方便。
安娜是善良的好人。這樣的故事比那個在舞場上找老頭的副教授好多人
人家的故事真好看。養老院的眾生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