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小吃飯時,就是喜歡吃的菜肴,也沒人去關心這菜叫什麽、怎麽做。幾年、幾十年就這麽過去了。可是當大部分傳統菜肴和吃食已經消逝後,不知道人們為什麽突然心血來潮地回憶、撰寫,乃至為那些消逝的吃食開始“歌功頌德”啦!吃過那些吃食的人,大部分也說不清了,沒吃過的年輕人本來就是“家雀(讀音qiao)跟著夜幕虎(蝙蝠)飛”,飛來飛去自己都找不著北啦!所以寫的這類文章五花八門的,有些人不知怎麽地就被封為“權威”、“專家”、“吃主”,最後文章所寫那些內容真偽沒人關心啦,倒是培育出不少“老北京問題專家”,即便有些年輕的“專家”出生時,大概連真正的北京城、真正的傳統吃食見都沒見過!因此,寫這類回憶的文章,我也犯怵,就怕當初沒細問,如今說不準確。好歹現在老北京人還不少,大家一交流,那些吃食的“廬山真麵目”就出來了。
在飯館吃“京醬肉絲”這道菜時,一般由豆皮卷肉絲吃,味道還不錯。吃這道菜時,往往使我想起兒時吃的那種“老豆皮”。問及一些老北京老人,這“京醬肉絲”配的豆皮是不是過去的“老豆皮”,好像大部分人回答都模棱兩可。我吃著雖然覺得有點兒“老豆皮”滋味兒,但是和兒時見過的“老豆皮”的“模樣”總是對不上號。所以幹脆咱不比較了,就說說過去的“老豆皮”吧,不少老北京人說它們已消逝多年了,我雖不敢肯定此話對否,反正我也幾十年沒有見過我兒時見過的那種“老豆皮”。
我兒時的一些油鹽店(副食店)有賣老豆皮的,但是總沒有從豆腐房買的鮮。我曾寫過一篇博文《我家門口的豆腐房》,記述了我所住胡同那家豆腐房的概況。記得這家豆腐房每次做完豆腐時,都賣那從豆腐鍋揭出的那張老豆腐皮子,人們叫它“老豆皮”。這老豆皮很薄,有油性,有韌性。我家經常買老豆皮,而因為是鄰居彼此了解,那家豆腐房的老掌櫃,也經常給我家送新鮮的老豆皮。
這老豆皮吃法很多,如果把它們切成細絲兒,配上蔥絲、黃瓜絲兒(或白菜心絲)等,澆上香油、醬油、醋、少許鹽麵兒,那就是下酒的好涼菜,既有豆香味,也有豆性味,還有嚼頭。記得那時候我母親切豆腐皮時,我總是站在旁邊用手抓那切好的豆腐絲吃。往往這時候母親對我說,一會兒拌得後好吃。那拌豆腐絲從此是我愛吃的一道涼菜。
老豆皮一種講究的吃法,那就是裹上菜用油炸。這種吃法究竟是老北京人的吃法,還是老北京旗人的吃法,我似乎說不清。我隻記得我們房東老奶奶是個旗人,她最早做炸老豆皮卷菜,我家也做,是互相學的,還是原來都會做,現在回憶起來就更說不清了。那做法是,把胡蘿卜絲、豆芽菜絲和蔥絲等和成餡,用老豆皮卷好放進油鍋炸,炸好後蘸花椒鹽或“老虎醬”(黃醬裏放入爛蒜泥)吃。這種炸貨類似炸春卷,但似乎比春卷更好吃,可以當菜,也可以當主食吃,也是很好的下酒菜。
要說旗人在吃上講究,就在於追求吃食的高品位。我最愛吃的就是老豆皮卷肉餡放在油鍋裏炸的吃食。那時候在豬肉杠子裏可以買現絞的肉餡,也可以買新鮮的豬肉自己回家剁餡。我家一般都是買肉自己剁餡,因為這樣餡的粗細可以自己掌握。我母親和肉餡似乎有訣竅,那紅白肉相間的肉餡,放進香油、醬油、蔥末、薑末、味精、料酒和少許澱粉,和好後用老豆皮卷好放進熱油鍋炸。炸時,香氣在整個院子的空氣中彌漫。一次,我母親正在炸這肉餡卷老豆皮,鄰居的一位大媽大概抵禦不了這香氣的誘惑,走過來對我母親說:“你們在旗(旗人)的人家在吃上真講究啊,一會兒我得嚐幾個。”因為我們鄰裏關係很親密,所以互相送好吃食也是慣例。那天,我母親炸了一大盆兒老豆皮卷肉餡,每個鄰居都送了一些,人人都說“好吃”。這以後我家再做這吃食,就要多做,因為確切講這成了給全院人做菜。不過那時候,越這樣做越覺得高興。
前幾年,我從農貿市場看到類似老豆皮的那種豆製品,問及商販“這是不是老豆皮”,回答都說“是”。我買來這種豆腐皮讓太太卷肉餡炸,怎麽炸也沒有過去那種老豆皮卷肉餡的滋味。要說吃,還是很好吃,但是沒有過去那鮮香爽口的感覺了。過去老豆皮炸熟後,表皮焦脆,內瓤鬆軟,鮮香撲鼻,嚼著順嘴流油而不膩,蘸花椒鹽吃就更香啦!
既然多少年沒有見過我兒時見過的那種老豆皮,所以那老豆皮是否已消逝,我真不好說了。聽說市場上國營商店也供應豆腐皮,本想買點兒照著老豆皮的做法做著吃,可是上網一查真下了一跳,原來北京市工商管理部門叫停的“黑榜”上的食品中,竟有兩家廠家生產的豆腐皮“榜上有名”!這一下子就打消了我欲買豆腐皮的念頭。我想,即便現在有老豆皮,是否衛生咱也得考慮考慮啦,如果再是那些做豆腐的個體戶賣,嘿!他敢賣,我還真不敢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