逛廟會積怨生禍水
清朝末年,在牛街南口外的南橫街(東口路北)曾經有過一座不大的廟宇“小東嶽廟”,每逢農曆七月十五,這裏都要舉行廟會。屆時攤商雲集於此,遊者接踵而至,場麵非常熱鬧。由於離牛街較近,有些回民有時也免不了前來逛逛。這一天,有幾個住在南橫街的“嘎雜子”(老北京地痞),在廟會上碰到了兩個日前有些積怨的牛街小夥子,就故意尋釁滋事,出言不遜。不僅說了很多侮辱回民信仰的惡毒語言,還仗著人多勢眾,動手打了他們。兩個小夥子掛了彩回到牛街以後,把事情的原委和眾人一說,激起了許多牛街回民的極大憤怒。一傳十、十傳百,不大功夫,牛街南口外就聚攏了好幾百號人。大家義憤填膺、摩拳擦掌,準備第二天一大早兒,浩浩蕩蕩的開往南橫街,找那幾個小子拚個你死我活。消息傳到南橫街,對方也不甘示弱,找來了當地的一個坐地虎出麵,也湊集了百十來個亡命之徒,準備次日迎戰。雙方持刀攜棒、劍拔弩張,一場惡戰眼看就要一觸即發。有些牛街的老人怕街裏的娃娃們吃虧,就想既然“天下回回是一家”,不如請“順源鏢局”的大刀王五前來助一臂之力。王五是回民,而且又是四九城,無人不知、無人不曉的武林高手。把他請來助戰,豈有不勝之理。於是就派人到前門外東珠市口西頭的“順源鏢局”去請他。王五名文斌,字正誼,祖籍滄州,在家排行老五。因手中常使一把又大又重的單刀,故江湖上都稱他為“大刀王五”。牛街的來人麵見王五之後,把請他幫忙的緣由一說,本以為看在回回親戚的麵子上,王五一定會一口應承。不料想,他思忖良久,卻始終不置可否。牛街的來人以為王五怕自己出手重,傷了人,擔當責任。就和他說:“街裏已經為您找好了“應差”的替身,您盡管放開手殺,您殺幾個,就有幾個“應差”的,官府追查下來,自有“應差”的頂事,絕不會連累著您。”王五聽罷來人的一番話,回複說:“您老幾位先回去,我隨後就到,你們暫且不要輕舉妄動,我自有擺平這件事的門道兒。”來人走不多時,王五也匆匆直奔牛街而去。
明大義幹戈化玉帛
王五到了牛街,已是掌燈時分,他在羊肉胡同一座青磚灰瓦的小門樓前輕叩了幾下門。不大功夫,一個頭帶禮拜帽、鶴發銀髯的老者把兩扇小門兒“吱呀”一聲打開了,見是王五,急忙把他讓了進去。這老者不是旁人,正是京城裏赫赫有名的鏢師“王十巴”。“王十巴”是官稱兒,牛街裏老老少少都這麽叫他,久而久之,他的大名兒反而被人淡忘了。王十巴比王五年長二十多歲,原是京城“會友鏢局”一名武藝高強的鏢師,不僅刀槍劍戟斧鉞鉤叉,樣樣精通,而且豪俠仗義,嫉惡如仇,是王五心目中最敬重的老前輩。如今他年齡大了,頭幾年已告老還鄉。王十巴把王五讓到北屋落座之後,王五才把街裏人請他幫忙的事一五一十告訴了十巴巴,並且表達了自己的憂慮。王十巴也是個久闖江湖、深明大義的人,當即表示非常讚同王五的意見,即冤家易解不宜結。牛街、南橫街近在咫尺,回漢百姓低頭不見抬頭見,幾百年相安無事。萬一發生大規模的械鬥,就免不了出現群死群傷的慘烈後果。不僅記了仇、結了怨,還會使兩條街上的百姓陷入長期的爭鬥之中,豈不兩敗俱傷。兩人話說的投機,心思也碰到了一起,隨即進行了分工。王五大步流星直奔南橫街而去,王十巴則把街裏幾位德高望重的長者請了過來。經過他們雙方動之以情、曉之以理的勸解與說服,再加上大刀王五的震懾,終於使打人的“嘎雜子”們當麵向牛街人賠禮道歉,雙方握手言和。維護了民族的和睦與團結,化解了這場頻臨爆發的回漢族械鬥。後來,地方上的官、紳、商、民各界人士,將一塊寫有“德榮感化”的功德匾,敲鑼打鼓的送到了“順源鏢局”,以感謝大刀王五在危機時刻化險為夷的義舉,表達了他們的崇敬與感激之情。如今這塊“德榮感化”匾依然被大刀王五的後輩精心保存著,成為一段老北京地方史上的佳話。
王十巴是個武術名宿,是牛街曆史上的真實人物,有關他的傳奇故事,早年在牛街流傳很多。我在文革時期,曾在禮拜寺裏聽一位姓張(劈柴張)的大哥講過不少,但隨著時間的流失,有些已經記不起來了,與張大哥也早已失去了聯係。但其中有兩個故事卻至今記憶猶新。據說王十巴的鐵膊神功非常了得,凡是有幸親身領教過的,無不一敗塗地、甘拜下風。下麵我給您講講這兩個故事。
王十巴古寺戲沙彌
牛街以東的“法源寺”是個佛門淨地,清光緒時期,寺裏有個叫“法明”的老主持,因為“走鏢”(雇傭鏢局的人保鏢)的關係,結識了“王十巴”。他不僅為王十巴高超的武藝所折服,而且也很敬仰他正直豪爽的為人,一來二往兩人竟成了要好的朋友。一日,王十巴閑來無事,去法源寺找法明主持聊天兒,進了寺院,繞了好幾圈兒,也沒見著個人影兒。隻是在後殿看見一個小沙彌,正靠著柱子打磕睡。王十巴童心未泯,想和他開個玩笑,就上前摟住沙彌背靠的柱子,輕運單田氣,單臂稍一發力,竟把柱子抬離了柱石有四五厘米,弄的屋頂上的瓦“嘩嘩”直響。他用腳尖兒挑住沙彌的衣服大襟,往柱子下一送,然後輕輕放下柱子壓好,才樂樂嗬嗬的離開了法源寺。小沙彌一覺醒來,發現衣服被壓在柱子底下,大驚失色,連呼帶喊,招來了很多僧人。眾人圍著柱子看了又看,無不嘖嘖稱奇,卻百思不得其解。隻有老主持在一旁輕撚胡須,笑而不語,心裏已經明白,一定是王十巴剛才來過了。
老英雄鐵臂攔鏢車
有一天晌午,賦閑在家的王十巴正和幾個老哥們兒,搖著蒲扇,坐在牛街禮拜寺門前的路邊兒聊閑篇兒。這時從南往北駛過來一輛插著三角鏢旗的騾子車。車旁邊兒上走著一個三十幾歲執鞭的車把式,車後麵則是一個年齡與他相仿的“壓鏢”人,這會兒正悠閑自得的躺在貨物上打著盹兒。王十巴從老遠就看到這輛鏢車了,心裏早就憋了一肚子火。因為按照“鏢局”的行規,凡是鏢車路經村、集、鎮、街時,鏢師均應下馬或下車步行,以示尊重。何況牛街一帶民風彪悍,武林高手薈萃,是北京八大鏢局一致尊稱的“巴巴地兒”,曆來禮敬三分,不敢冒犯。鏢師路經此地不下車,意味著對牛街人的公然蔑視和挑釁。王十巴越想越來氣,人卻不動生色的坐在路邊,靜等著騾子車駛到跟前來。再說那位躺在車上打盹的年輕人叫“大楞子”,確是一位壓鏢的鏢師。三十郎當歲,京南涿州北城關人。正是年青氣盛、驕橫以極的歲數兒,除了會些花拳繡腿,再加上他所在的鏢局老板是涿州號稱“高家五虎”的老三,更是騰雲駕霧,有點兒不知天高地厚了。趕鏢車的是個老把式,知道鏢行“走鏢”的規矩。剛進南儀門(右安門舊稱)時,就叮囑大楞子再往北就到牛街了,意思是提醒他到了回回住的地方,處處要小心行事。其實這些話,高老板也預先囑咐過他,隻不過大楞子從沒吃過虧,所以沒當回事。再加上一路上鞍馬勞頓,眼看就要到此行的目的地——西四牌樓了,他的身心一鬆,就歪在鏢車的貨物上迷迷瞪瞪睡著了。猛然間,“嘎登”一聲,鏢車震了一下停住了。大楞子一激靈,趕緊坐了起來,不知道出了什麽事。抬眼一看,車把式正在一邊兒掄著鞭子使勁兒抽打著架轅的騾子,可任憑大青騾子“吭哧吭哧”如何賣勁兒,鏢車卻像釘在地上一樣,紋絲兒不動。那時候牛街都是土路,大楞子心想大概是車軲轆陷進溝裏了,趕緊從鏢車上越身一跳,站穩腳跟低頭一瞧,不禁一楞!隻見一個頭戴白帽、留有大白胡子的老頭兒坐在路邊,一隻胳膊別在了車軲轆裏,另一隻手還悠閑的搖著大蒲扇。過去的馬車都是平板木頭車,連軲轆、車條也都是一水兒木製的。那老頭兒的胳膊就卡在兩根兒又粗又壯的車條之間,大楞子這才明白眼前是怎麽回事。他過去聽說過“鐵臂神功”,但從沒親眼見識過。心想我可不信這個邪,出門在外我不能跌在一個“老草兒”(老北京對老人的貶稱)身上,好歹我也是個鏢師。就幾步竄到鏢車的裏首,一把抄過把式手裏的的鞭子,橫眉立目,跳著腳兒抽打起架轅的騾子來。鞭子在空中啪啪山響,疼的騾子左躲右閃,卯足了勁兒往前掙崩,您再看那鏢車,還是“外甥打燈籠——照舊(舅)”,一大幫圍攏過來的旁觀者齊聲哄笑起來。一邊兒的車把式終於看出了端倪,抬手又把鞭子奪了過來,嘴裏嘟囔著:“你不服軟兒,我還心疼我的騾子呢!”在又一片哄笑聲中,大愣子徹底傻了眼。他愣了愣神兒,像泄了氣的皮球似的,搭拉著腦袋,撥開人群,轉身朝白胡子老頭兒走去。這個老頭兒不是旁人,正是名震京城、享譽牛街的武林高手——王十巴。最後大愣子誠心誠意向老人賠了禮、道了歉,王十巴念他年輕,人又憨厚,也沒再難為他。事後,高家鏢局的少掌櫃高振魁帶著大愣子,還專程從涿州趕到牛街,再一次向這位老前輩行禮致歉。這正是:
逛廟會積怨生禍水
明大義幹戈化玉帛
王十巴古寺戲沙彌
老英雄鐵臂攔鏢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