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水羊頭可稱之為老北京的閑食了,說是“閑食”是因為它實在算不得正餐,充其量就是道“小菜兒”。
老北京吃得起羊頭肉的也不是一般人家,起碼家裏得趁幾個子兒,而賣羊頭肉的有坐商也有遊商,坐商自不用說,就是坐店經營,除了羊頭肉還會有其他菜肴,遊商則是走街串巷的隻賣羊頭肉,他們或遊走胡同去宅門兒前吆喝,或去澡堂子、戲園子、窯子周圍等主顧。
過去老北京賣羊頭肉的多是晚上出來,這個時候窮人家都已經早早地睡覺了,一來肚子裏沒油水,早睡就不覺得餓了,二來老北京有句話叫“點燈熬油”,這是形容一個人是夜貓子,晚上不睡覺,其實這句話也道出了另外一層意思,過去家裏都是點油燈,晚上早睡,吹燈之後還能省一點燈油呢!然而,富人們的夜生活則是多姿多彩的,宅門裏的富戶晚上閑來無事打上幾圈麻將,玩餓了便會把街上叫賣羊頭肉的小販叫住,買上一份當夜宵。從戲園子散戲出來的、澡堂子裏泡餓了的,還有晚上逛窯子的也免不了來頓夜宵,所以這些人在老北京是羊頭肉的主要消費群體。
字麵上看——白水羊頭,就是用白水煮羊頭,但是羊頭是最難拾掇的,溝溝坎坎淨是藏汙納垢之處,所以做白水羊頭的第一步先是給羊頭洗臉、刷牙、掏耳朵,要讓整個羊頭都幹幹淨淨的。
接下來便是用白水煮而且是什麽調料都不放,就連鹽也不用放。羊頭下鍋也有講究,最老的羊頭放在鍋的最底下,以此類推,最嫩的羊頭放在浮頭兒。
羊頭煮好之後拆羊頭也是技術,不光要把骨頭拆出來,還要把部位分好,有羊頭肉、羊舌頭、羊眼睛等,部位不一樣賣的價錢可是有區別的。這一係列的工序都要趁熱進行,如果羊頭涼了拆起來可就麻煩了,所以新手學這個經常被燙得嗷嗷叫喚。
羊頭拆分好了接下來還要片。現如今在北京賣羊頭肉的館子不少,但是片得漂亮的實在不多,在這兒與大家分享兩家老字號,一家是“羊頭馬”,另一家是“白水羊頭李”。這兩家片羊頭肉都是“坡刀”,也就是斜著下刀,羊頭肉片出來薄如紙,如果說鋪在報紙上能看見下麵的字兒,一點兒也不誇張。
羊頭肉的不同部位名稱也不一樣,比如羊的上牙膛,因為有一道道橫著的紋理所以被叫作“天梯”,羊的舌頭被叫作“口條”,還有羊頭肉、羊眼。顧客的喜好不一樣往往點的也都不一樣,羊頭肉是最普通的,幾乎人人都能吃,但是羊眼就不是誰都敢吃了,因為看著害怕,其實羊眼吃到嘴裏是又肉頭又不膩,好多喜歡喝點小酒兒的主顧都願意點上一盤兒羊眼。
白水羊頭煮出來其實本身並沒有什麽味道,吃的時候還要撒上五香椒鹽,這椒鹽到底是怎麽做的,那就是各家有各家的高招兒了。聽聞椒鹽裏是用了中藥材的,而且隨著季節變化,藥材也是有變化的,具體用到了什麽這就是商業機密了,每當問起,老板也就是打哈哈了。
不過老北京賣白水羊頭用的調料罐倒是別出心裁,可以說是純天然、綠色無公害的材料——水牛角。把水牛角掏空拾掇幹淨,裏麵裝上五香椒鹽。牛角是一頭粗一頭細的,粗的一頭用白布蒙上拿繩子一繃,在靠近牛角尖的部位鑽個小孔兒。有食客買的時候,把羊頭肉裝盤,拿起牛角對著羊頭肉抖上幾下,那椒鹽立刻像下雪一般落在了羊頭肉上。這個動作一定要講究瀟灑利落,顧客看著也是一種享受。而且牛角用的時間長了自然會有一層包漿,紋理清晰、表皮油潤,說是一件藝術品也不為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