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旦前夕,親友團聚,推杯換盞之際,共歎流年似水。仿佛昨日還在紐約時代廣場見證2016的跨年,今朝就莫名撲入2017的懷間。華盛頓的郊外沒有劈哩叭啦的鞭炮響,過年的氛圍便在此起彼伏的微信懷舊聲裏。
懷舊這一主題,似乎誰也難逃。上了年紀的渴望仍舊年富力強,即將進入青春年華的閨女,卻是夢想回到小時候。很多年前,也是聚會,主場的男士才將步入中年,酒到微醺,目中泛潮,對著滿座男女,喟然而歎:欲買桂花同載酒,終不似,少年遊。時為黃毛丫頭,當然要為這強說愁,在腹中竊笑半天。
大學同學來美和親戚共度聖誕節,順道相會。別離十餘載,見其溫婉沉默依舊,容顏或未改,華發卻已生,募然心驚。紫金山下,玄武湖畔,其為愛如蛾撲火、奮不顧身的青春飛揚的舊模樣,依稀還在眼前。當年相愛的人或還伴在身邊,心動萬千已然換成日日柴米油鹽,幸和不幸,興許都在其間。
人到中年的焦慮大約從精力、容顏的流失開始。黃帝老人家很早便在《素問》中提及,但凡女子,五七,“麵始焦,發始墮”。於是乎,女人們一到三十五歲,原先彈力十足的肌膚漸趨匱乏膠原蛋白,斑駁點點呈現,自信的長堤開始有了螞蟻的痕跡。再往後圍絕經期開始,有人抑鬱,有人煩躁。心煩難安便開始各種曬,廚藝、花藝、攝影藝……以示麵雖焦,才華不焦,仍舊滿腔熱血可以將生活燒烤的傲驕。
又道男子,五八,“腎氣衰,發墮齒槁”。人到四十的男人們對鏡自攬,看到新生的一根白胡須,也不再淡定。焦灼之餘,若偶有集美貌和才華於一身的年輕女子青睞兩眼,便假裝或不假裝砰然心動一下,以慰自己魅力勝過從前。有甚者,願為之所驅,肝腦塗地,也不過隻是為了懷念自己悄然流逝的青春,不甘心被時間老人甩入曆史的故紙堆裏而已。也有不再為聲色所誘,深覺此身不能長有,立德、立功、立言好遙遠,想來紙上留墨終比雁過留聲更為長久,於是便開始嚷嚷要用文字打敗時間。好難!
有了年紀,當然要關懷自己的靈魂和身體,去學普拉提,便認識了溫妲。溫妲熱情又健談,不過初次見麵,便像個老朋友一樣開始主動聊天。聊自己四十婚變,一直是家庭主婦的她,獨自一人帶兩個小女孩,為生計重新去學校讀書,學了計算機,然後在同學介紹的公司從四十三歲工作直至七十。若非自己堅持辭職,公司仍會挽留至今。其溫言細語,嬉笑如常仿若是講一個極平常的他人故事。溫妲身材嬌小,做起普拉提十分靈巧,若不是盤成一個小髻的滿頭銀發,單看其肌膚勻淨半透明的臉龐,和臉龐上單純甜美如小女孩的盈盈笑意,很難想象其已七十有三。七十三歲的溫妲過節照舊會做上滿桌子的菜肴,等著親友們過來團圓歡聚。
所謂青春,意指春夏天草木蓬勃生長,呈青蔥色。而更叫人歎服的青春,是走過千山萬水,仍留有孩童般純淨好奇的心境,無懼無畏向前走的勇氣。2017,最喜“門前流水尚能西,休將白發唱黃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