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ZT 曲波在“文革”中 作者:林曉文

(2016-02-15 11:31:42) 下一個


1957年《林海雪原》出版,在全國引起轟動。1963年初,小說的作者曲波以上校軍銜被部隊召回,派他去南海要塞部隊體驗生活,兩年後又回到以前工作的第一機械工業部,仍擔任原職。


“文革”風暴才初露端倪,曲波的日子就已經很艱難了。人們以為,取材於《林海雪原》的革命現代京劇《智取威虎山》正在熱演,原作者絕不會受到衝擊。但1966年6月的一天,一機部的職工驚異地發現,第一批被揪出來的兩個人中,竟然就有這位當紅作家,另一位是總工程師沈鴻。


在被揪鬥的對象中,曲波無疑是重量級人物,他一下子就被扣上4頂大帽子:“走資派”、“修正主義分子”、“文藝黑線急先鋒”,外加一個“牛鬼蛇神”。
 

批鬥他的時候,到會的人特別多,因為事先知道批鬥對象是《林海雪原》的作者,大家都想看一看能寫出如此轟動作品的作者是什麽樣子,連其他部委的人也來湊熱鬧。


戰爭年代曲波負過重傷,是二等甲級殘廢軍人,被批鬥時,由於他“頑固不化”,不承認自己有什麽“罪行”,因此要承受比別人多的痛苦。他因傷致殘的腳一種姿勢站不了多久就必須活動一下。每當這時,造反派就上前嗬斥:“不準動,再動就對你不客氣了!”曲波隻得咬緊牙關,一聲不吭。


“運動”初期,台下經常有人小聲議論:“想不到書生樣的人竟然帶部隊剿過匪,而且小說寫得那麽感染人。”“這麽一個弱小的瘸子,怎麽會是‘急先鋒’、‘走資派’呢?”
不久,繼曲波之後,一機部的部長、司局長們也都陸續被揪出來了,曲波除了單獨挨鬥外,還經常成為部長們的“陪綁”。


回到家後,筋疲力盡的曲波依然氣憤難平,他想不通,他的作品怎麽都成了毒草了?


《橋隆飆》和《山呼海嘯》都是曲波實際戰鬥生活的再現,而且與《林海雪原》一樣是傾情之作,“毒”在何處?但隨著“文革”風暴在全國漫延,曲波逐漸平靜了,他經常對夫人劉波說:“我們隻能靜觀與思考。”


當時,曲波的長篇小說《橋隆飆》雖然已在人民文學出版社開始印刷,但他對該書麵世已經不抱任何希望了。一天,他的同事、一機部的保衛處長李中華來到曲波家說:“老曲呀,你寫的《橋隆飆》現在社會上有不少人在傳閱,你可得有個思想準備。聽說江青已明確說了這部書是大毒草。”曲波聽後感到很奇怪,“這本書的確已經在印刷,但至今也沒有發行啊?”李中華告訴他,他得到的消息絕對可靠。


不幾天,曲波夫妻倆偷偷來到著名作家管樺家。管樺告訴他們,《橋隆飆》已由人民文學出版社印了10萬冊,但尚未發行就被江青知道了。江青調去幾本,讀後結論為:“這本書是一株大毒草。不準出廠,就地銷毀!”印刷廠隨即便將所有成品書用卡車運到造紙廠化成紙漿。管樺的兒子在造紙廠工作,偷偷地帶出100本,還有些工人也偷出去不少,在社會上傳閱開了。管樺說:“要有個思想準備,誰也說不好這場運動究竟要搞成啥樣子。”
 

管樺送給曲波一本成品《橋隆飆》,“作個紀念吧!”曲波摩挲著這本飄著油墨香的新書,心情激動無以言表,一個勁兒地謝老朋友。



1967年9月,曲波在北京26中上學的大兒子曲晶晶,因辦《星星之火》校報,寫了反對江青“文攻武衛”的傳單,被康生點名抓進了監獄。曲波夫婦倆都在受批判中,直到劉波的弟弟去26中找外甥才獲知消息。這時已是冬天,孩子是穿著單衣被抓走的。夫婦倆趕緊買好棉衣棉被,由曲波送去。曲波那天特意換上軍裝,瘸著腿,找了很多監獄才找到關兒子的地方。看管的人說:“放這兒吧,我們給你送進去。”曲波口氣很堅決,說:“不行!我必須看到兒子的親筆收條。”直到看到兒子的字跡,曲波才放下心來。兒子被關了一年多才放出來。


孩子們那時都沒有參軍資格,除小女兒留在身邊外,其他3個孩子都上山下鄉了。大女兒淼淼在中國醫科大學隻上了一年預科,就下放到農村醫療隊去了;大兒子晶晶後被下放到陝北農村插隊;小兒子磊磊在北大荒插隊。


一次批判會上,有人說曲波曾受到過蘇聯領導人接見,是地道的修正主義分子,還質問他:“你離赫魯曉夫之流還有多遠?”曲波答:“不遠。開會時他就坐在你那位置,我們還交流過,可惜我不會俄語,他咕嚕些啥我一句也沒聽懂。”引得全場一片哄笑,弄得主持人十分尷尬。


1969年9月7日傍晚,一機部來人到曲波家,說要接曲波去值夜班。劉波不放心,對來人說:“告訴我去哪裏,我好送晚飯。”來人什麽也不說,就把曲波推上一輛車帶走了。到了一機部門口,曲波又被轉到另一輛車裏。上車一看,空軍司令吳法憲在裏邊坐著,曲波就問:“吳司令,您找我有什麽事情嗎?”吳法憲不動聲色地說:“不是我找你,是江青同誌找你。”


小轎車在西郊兜了好長一段路才轉到釣魚台江青住地。江青見了曲波,一開始很熱情地問他的情況。曲波說孩子們插隊去了,他在幹校學習。江青說:“哎呀,曲波同誌,讓你受罪了,我也沒能幫你。聽說你參加遼沈戰役還負了傷,重不重?站起來走走讓我看看。”曲波站起來走動了一下。江青又示意曲波坐在她身旁,曲波裝著沒注意,揀了一個離江青遠一點的沙發坐下。江青又問他會不會騎馬,曲波回答:“戰爭年代,部隊營級以上的幹部都騎馬,我當然會騎了。不過1948年負重傷殘廢後,1950年轉業到地方,多年不騎了,腿不好,現在更不能騎了。”曲波說這話前就注意到,外麵空地上,有幾個江青得意的文體界當紅者正在遛馬。


江青接下來說:“你寫的幾本書我都看了,雖然是毒草,但是可以看出你的創作才能。你參加過遼沈戰役,我調了幾個小將,你帶一下,寫寫遼沈戰役。怎麽樣?”
曲波略一遲疑,回答說:“遼沈戰役,我隻是以普通基層指戰員的身份參加的,僅是團級幹部,沒有接觸過戰役統帥部門,沒有這方麵的生活。”
江青沉吟了一下說:“你不了解高層統帥的情況,可以讓你看當時中央和林副主席的電報。”
曲波說:“隻看電報是寫不出東西來的,我的文學水平實在太低。”
江青有點不高興了,“聽說你曾經想過寫遼沈戰役,是不是?”
曲波說:“我曾經想寫遼沈戰役,也寫了個提綱。但我要寫的是戰鬥部隊執行上級命令如何作戰的故事。後來聽說沈陽軍區已有人寫,我也就撂下了。”
江青說:“你把那個提綱給我送來,我看看。你現在可以回去了。對了,後天有場樣板戲演出,你也來看看。”
 

曲波回到家已經深夜12點多了,劉波一直在等他的消息。聽了他被接見的經過,劉波說:“你能推掉太好了,太對了,我們不上她的圈套。”接著,倆人商量把過去寫的遼沈戰役的提綱給江青寄去,可不知地址怎麽寫。曲波說:“這好辦,咱們把提綱裝入信封,寫國務院周總理轉江青收,讓孩子送到中南海北門,交給站崗的哨兵送上去。”
 

第三天,曲波按江青指示到人民大會堂小禮堂看樣板戲。演出後,江青問曲波:“看了戲,有什麽感覺?”曲波答:“很好,這是京劇的再創造。”江青說:“你的書要按照這個戲修改。”見曲波沒吭聲,江青又追問:“能不能改?”曲波說:“我現在還在接受審查,思想水平、寫作能力都沒有提高,我需要先好好學習,待提高後再考慮改不改、怎麽改的問題。”
 

雖然回絕了江青,但曲波心裏還是忐忑不安。第二天上午10點多鍾,原牡丹江軍區曲波所在二團的指導員,時任38軍政治部主任的薑國政來曲波家中,進屋先申明隻是路過看看老政委。薑國政轉告曲波說,有個江青身邊的人在38軍蹲點,此人說,曲波“這個人很壞,不識抬舉”。
 


曲波是二等甲級殘廢軍人,按當時的最高指示,他可以不去走“五七”道路,不下放進行勞動改造,但在係統內還是給他派了活兒。開始時他和挨鬥的人一起掃院子、掃大街,後來讓他到食堂勞動。人家問他會做什麽,他說什麽也不會做,就分配他賣粥。每天回來劉波都看到他滿衣襟的粥漬,他說他給人家盛粥時都是滿滿的,瘸著腿端到窗口時就撒一地一身,沒辦法。過了幾天,廚房師傅說:“老曲呀,你把稀粥撒在衣襟上沒事,可撒在地上,我們走路都得小心滑倒。以後別賣稀飯了,你就負責往籠屜裏擺饅頭吧!”他答應了,讓師傅先做給他看一下。轉天,師傅叫住他:“老曲呀,你擺的饅頭蒸出來都沒人敢吃!你看,每個饅頭上都有5個深指印,怎麽搞的?”曲波說:“怕拿不住,捏得緊了些。”大家就笑他。後來讓他到窗口賣小菜,一周下來賠了錢,他承認有時忘了收,隻好自己補上。大師傅又把他退回軍管會了。


軍管會的人找曲波談話說:“照顧你是殘廢軍人才放到食堂,可人家說你什麽也不會做給退回來了,怎麽辦?要不你去南口一機部農場勞動改造吧,做不了重活就做輕活,但不勞動就是修正主義了。”此後,曲波就到農場剪果樹。他對這活兒挺感興趣,還請假回京買修剪果樹方麵的書認真閱讀。
 


漫長的10年“文革”終於結束了,曲波得以平反昭雪。1979年,他的《橋隆飆》和新作《山呼海嘯》分別由人民文學出版社和百花文藝出版社出版。此後又寫了一部反映火線辦醫院的長篇小說《戎娥碑》。


1983年,曲波從鐵道部工業總局副局長的崗位上離休。不久患上了糖尿病,70歲以後連續住院5次;這期間老伴兒劉波也因病做手術,兩人的離休金就有些捉襟見肘了。《林海雪原》出版時,曲波將全部稿酬都捐獻出去了。以後,該書陸續被譯成8國文字,在海外引起轟動,而自稱“業餘作者”的曲波卻沒有再得到任何稿酬。


2002年6月27日,曲波病逝。7月4日,劉波與家人舉行了極其簡短的告別儀式,隨後送八寶山公墓火化,沒有開追悼會。
(責編何 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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