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
那夜之後,小女子杜鵑又活了過來,兩隻眼睛也不夠用了,一門心思全撲在她的和平身上。啊,郎才女貌,啊,新的愛情,你叫杜鵑一個小女子怎不昏頭。但是沒多久,事情就急轉而下,汪和平名叫‘和平’,可性格並不怎麽‘和平’,一言不合馬上發飆,平時也自視甚高,脾氣大得嚇人。再則,汪和平是什麽人,本就是情場浪子一個,閱女多矣,信奉女人即衣裳,從來沒認真過。勾上杜鵑就是玩玩的心思,哪來的‘談情說愛’?
以前,墰子寵著她,現在倒了個頭過來,她盡寵著汪和平,而且還給慣得不像話。大冷天她給汪和平洗被單洗衣服,幫他打掃像狗巢一樣的宿舍。用自己做模特的辛苦錢給汪和平買香煙,買水果,買飯菜票。哪天汪和平來了情緒,要畫人體,她寧可推掉學校安排好的課程任務,心甘情願地為情郎擺姿勢,橫著的豎著的穿衣的裸體的。再憋扭的姿勢也幹,兩三個小時不嫌累,休息一下汪和平臉色都不好看。更過分的是,汪手上有一些她裸體照片,並不怎麽雅觀的,在各個係的學生手中偷偷流傳。這種事情,放到任何一個女孩子身上都會覺得臉上下不來。她不由向汪和平抱怨:不是說好就給你作私人練習的嘛?這樣流傳出去,我怎麽見人?汪卻施施然一笑;哎,我說杜鵑,他媽的別跟我大驚小怪,做模特的,你還有什麽人沒見過的?逼急了,她也吵過鬧過,隻要汪兩天不搭理她,她會賤兮兮地自己湊上去。
的確,杜鵑真心愛著汪和平,既愛他的藝術才情也愛他的俊俏臉蛋。愛得心疼,愛得癡情。心甘情願地上他的床,心甘情願為他做女人能做的一切。她才二十三歲,女人最燦爛的年紀,當然有作女人正常的欲望,想要得到久違的情愛和性歡娛。但汪和平看來,杜鵑隻是他又一個性虜獲物。一個胡同妞兒,長得再好看也配不上他這種幹部門庭的。杜鵑對他說來隻有兩個功用,一是模特,隨叫隨到。二是性發泄的對象,也是隨叫隨到。說來奇怪,汪和平在平日蠻有情趣的。但上了床就變了個人,十分地粗魯暴戾。常常是杜鵑完全沒有任何準備的情況下,汪和平就突然把她按倒在床上,扒下她的衣物,在她完全沒有準備,甚至沒有濕潤的情況下,把家夥頂進去。在比較正常的情況下,汪和平也隻顧了自己快活,杜鵑剛有些感覺之際,汪和平那邊已經完了。
杜鵑再愛汪和平,也曉得有什麽地方不對。但不對在哪裏,又說不出來,心裏還希望汪和平會改變,會慢慢地為她的付出而感動。有時汪和平有求於她,給個好臉色。她會高興上半天。一點小事不如意了,汪會當即拉下臉來,鼻子不是鼻子臉不是臉地把她貶得一文不值。或者,幹脆來個冷處理,幾天不搭理她,弄得杜鵑尋死的心都有。
那段日子她人顯得迷茫,當年南池子一枝花,風風火火的勁兒沒了。眼神畏縮了,精神頭也蔫了。一整個受氣包小媳婦。每次受了汪和平的羞辱,咬牙切齒地說再也不跟姓汪的來往了。但隻要兩天一過,自己就先熬不住,這時汪和平手指頭一勾,她又會管不住自己,興興頭頭跑去。不出三五天,一點小事不如汪和平的意,得到的是又一場羞辱。
好了吵,吵了再好,一來二去,差不多學校裏都傳遍了。
張叔看她的眼光帶著歉疚:二丫頭呀,看來我是好心辦了壞事。不該把你帶到這裏來的。
杜鵑臉上強笑道:我好好的,張叔您聽到什麽了?
張叔搖頭道:學校裏都傳遍了,是個人就曉得。我說呀;二丫頭你也太作踐自己。那個姓汪的太不是東西,這樣往死裏欺負你。怎麽說也得跟他作個了斷。你看看自己成什麽樣了。
杜鵑咬著下嘴唇,緩慢地,但堅決地搖頭,一聲不吭。
張叔歎了口長氣,說:年輕人的事,我知道說也白說。不過二丫頭,你也悠著點,別一股腦兒把自己給折了進去。
何止張叔這樣勸她,杜鵑的幹媽們,看到掌上花如此風雨凋零,也是心痛得不行:閨女呀,你也太不把自己當回事了。雖說出了那件事,找個密雲、房山那兒的小夥子還是成的。幹嘛非要在一棵樹上吊死?
杜鵑最不愛聽這個,又仗著幹媽們的寵,脖子一強:我就要在這棵樹上吊死,愛咋咋的。幹媽於是也偃旗息鼓了,到底還不是自己的親生女兒。打不得罵不得,吃了力還不討好——真是愛咋咋地。
不得不說,女人一旦死心眼起來,誰拿她都沒轍,更不要說在感情上的事兒了。野史上多的是富家女愛上窮秀才,乖寶貝愛上小混混,頭牌紅姑娘嫁給賣油郎。所以說一朵鮮花願意插在牛糞上是有其緣由的,有些女人喜歡出奇,有些女人喜歡不平衡的關係,有些女人隻有在受虐的關係中才能感受到‘愛情’,最能撥動她心弦的是;男人與她凶神惡煞大吵一場之後,突然綻現的一個笑臉,一句溫語,那真是像久旱之後的甘霖一樣。接下來最好再來一場淋漓盡致的性愛。這樣一收一縱,什麽委屈都拋到爪哇國去了。老戲一遍遍重演,女人也在一年年中耗掉寶貴的青春。
一切都是緣,善緣也罷,惡緣也罷。該折騰的折騰夠了,該還債的還清了,總要等到這段緣份盡了,男女才得安生。
這般雞犬不寧地過了年把,眾人沒少看戲。期間杜鵑懷孕兩次,兩次都是在汪和平的軟硬兼施下去流掉了。婦嬰醫院的大餅臉子護士都給混成老熟人了,最後一次,人家還一本正經告誡她說:丫頭,實話告訴你,女人真經不起這樣折騰,這已經是第三次刮宮了,現在你的子宮壁隻有常人三分之一的厚薄,再來一次,你就要廢了。什麽叫廢了?就是你再也生不出孩子,到頭來變成個孤老太婆,沒人給你送終。懂嗎?還不悠著點!
這下杜鵑真給嚇著了,一個女人生不出孩子,就等於無根之樹,無源之水。年輕時再怎麽折騰,到頭總歸要有個家,要有幾個孩子,否則活一輩子有什麽意思?於是不敢和汪和平輕易上床了,好言好語說:和平,這陣子可不敢了,我得養養身子呀。等你畢業了,我們就結婚,那時你要咋地就咋地。
結婚?這個詞從未在汪和平腦子裏出現過,他絕不會跟杜鵑結婚,他也不會跟任何一個中國女性結婚。他正忙著辦出國呢,正在使出渾身解數追求一個暑期來華的法國女生。杜鵑說要消停一陣子,正中他的下懷,過一陣就可以名正言順地把這個傻不拉幾的胡同妞兒摔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