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人舊館

斑騅隻係垂楊岸
何處西南任好風
正文

桃子 長篇小說 2007年 陝西師範大學出版社出版 33,

(2017-01-02 15:56:24) 下一個

桃子 33,

 

在拉斯維加我們呆了整整一個星期,天天泡女人。洋妞中國妞日本妞都有,洋妞雖然新鮮,但那家夥又大又鬆,皮膚也粗糙,腋下還有一股難聞的味道。照我所好還是東方人,可惜都是土著,講英語。玩起來也打了折扣。

我們在拉斯維加認識了幾個越南人,都是華裔,會講中國話。住在洛杉磯。幾輪酒喝下來就交了朋友。為首的阿鬆拍著腰間的手槍:“老大,我們全家都吃夠了越共的苦頭,我父母抱著我在海上漂流了五十多天,差點命都沒有。看你跟越共打過仗的份上,用得著兄弟的地方,隻要你一個電話過來,我帶人馬連夜上來。在洛杉磯跟拉丁美洲人的幫派打交道不是一天兩天了,也做過生意,也打過仗,太了解這些人了。”

我說:“出門在外都是兄弟,有事當然要請你們幫忙,沒事也要上來玩玩。既然你叫我老大,我就托大了。喏,這兒是點小意思,讓你的兄弟們在拉斯維加玩個痛快。”說著把一疊票子遞過去。

阿鬆接過鈔票,放進褲袋:“老大,我先人也是從福建去越南的,我們是兄弟加鄉親。你需要什麽盡管說,要白麵有白麵,要搖頭丸有搖頭丸,手槍和子彈都很便宜。就是你想找個十四五歲的黃花姑娘,白的黑的黃的任你挑,我們手上有一大批逃學的妞兒。”

我舉起酒杯:“阿鬆,那些都是身外之物,江湖交往更看重的是個‘情誼’。有什麽事我一定找你。”

臨走時阿鬆送了我和欒軍一人一支手槍,沉掂掂的點四五柯爾特,九連發。我和欒軍拿了槍手發癢,開車跑到沙漠裏去試槍,途中在路邊小攤上買了個西瓜,在寸草不生的荒原上,槍聲震耳,淡淡的硝煙味道好聞極了,混和著被擊穿的西瓜香味。 打完槍我們駕車來到一座懸崖,從這兒看出去一望無際的沙漠,夕陽在天邊拉出血紅的一條晚霞。我們坐在車裏抽煙,兩人都沉默著。有那麽一瞬間,我起了個幻覺,我們是兩頭狼,在一無所有的荒原上徘徊,奔跑,天很快就要黑下來了。。。。。。

“老大,你上次講過要大幹一場。”欒軍把煙頭扔出窗外:“我知道你想利用這些越南人,雖然是華裔,但我看他們更多像越南人,我總覺得越南人靠不住,有求於你之時一副麵孔,轉身翻臉不認人。和他們打交道要多個心眼。”

“世道一向如此,握手拍肩稱兄道弟,一轉身為了點雞毛小利就把你賣了。但也不能因噎廢食,就像下棋一樣,三步之前要想好應招之道。跟他們打交道時處處留神就是了。”

“你準備如何處置那個女人?”欒軍突然道。

我知道他是指桃子,我這幾天來也在想這個問題。但一直沒想透,搬進來時說臨時住一陣,這一住就住了半年多。臧建明在時還說得過去,現在算個什麽局麵?但臧建明一出事就趕她走,好像也太過分了一點。唯一的辦法是搬家,找個三間房的公寓,我們一人一間,桃子總不好意思再要擠進來吧。

我說:“不急著在這幾天,過一陣再說吧。”

欒軍陰陽怪氣道:“你還是早點把她送走好,不然我會強奸了她。”

 

十七

 

我在晚飯桌上提出要搬家的事,桃子沒什麽反應,大概她早作過打算。倒是歪嘴一驚,舉出好多理由來反對。說現在一動不如一靜,在這兒住慣了,附近中國店越來越多,很方便。我一聲不響地聽著,到最後他自己也覺得牽強,突然就閉了嘴。我敲了敲碟子:“我們奉行民主集中製,欒軍和我都讚成換個環境,那就這麽辦。”晚飯後歪嘴說要出去走走,說心裏煩。

第二天我來到樓下桃子的房間,自從她搬來我一次都沒進去過。房裏一張大床鋪得整整齊齊,枕頭上搭著繡花的枕巾,床下一雙粉紅色的軟絨拖鞋。靠床一張小巧的寫字台,一半放了梳妝用品,另一半堆了寫滿字的線格稿紙。見我進來,桃子馬上站起來收拾。我說桃子還有心思寫文章啊?小說還是散文?什麽時候發表了也讓我們看看,說來我在讀高中時也喜歡塗塗抹抹,還是學校的牆報小組成員呢。桃子說隻是隨手寫點雜記,自己看看而已,從來沒想到過去發表。我說既然寫了,就要想辦法發表,我們這代人的經曆太複雜了,你看文革,經濟改革,到美國來洋插隊,哪件都轟轟烈烈。一輩子經曆了前人幾輩子都沒經曆的事情。我就是不會寫,否則也寫它一部長篇小說,留給後人看看。

桃子打斷我道:“老大,你是來要我搬家是嗎?直說好了。我的房錢付到了這個月底,到時候我會找房子。不會賴在這個地下室的。”

我說:“你幹嗎把人看得那麽扁?我們是那種‘人一走茶就涼’的人嗎?你的確要找房子,長期住這兒大家都不方便。”我從口袋裏拿出一個厚厚的信封遞過去:“喏,這個你拿著。”

信封裏是四萬塊錢,桃子什麽話也沒說地把錢擱在書桌上。

“這些錢盡夠你付押金和房租了,你也可以考慮從新換個環境。像你這麽一個能幹,英語又好的女人,呆在這裏真是浪費了。東海事件也過去了,你要振作起來,前麵的日子還長呢。”

我想我是做得夠意思了,二十萬到手,除去行動的開銷,還剩十八萬左右,留兩萬塊錢的基金,每人分個四萬塊錢。照欒軍的講法,一分錢都不給桃子;她算什麽人?好聽點算臧的女朋友,說難聽點隻是個姘頭。本來臧建明在行動中也沒出什麽力,現在更不用給了。何況他當初說過用下次的分紅抵銷借去的四萬八。

我沒聽欒軍的,還是把錢分成四份。錢這個東西,沒有的時候被它逼得緊,手上抓了大筆鈔票時卻又不看重了。而且,江湖上口口聲聲說‘情義’,其實情義這個東西非常脆弱,特別是牽涉到錢的時候。作為這些人的老大,我必須把住這個關。

但桃子對這四萬塊錢好像不屑一顧,神情恍惑地在床沿坐下。

在台燈的光線下,桃子的臉顯得蒼白,仔細看去,眼皮還有點浮腫。自那天從醫院回來,她一直把持得很好,看不出異樣,還是為大家準備飯食。但很少和我們搭話,常常關在自己的房間裏不出來。

我挑釁地點上一支煙,桃子並沒有皺眉頭,為我找了個肥皂盒子當煙灰缸。我倆相對無言,我抽了兩支煙,站起身來:“就這樣了。”

桃子突然叫了聲:“老大。。。。。。”我站定,看見桃子的肩膀一抽一抽,哽咽著說:“等一下,我還有話對你說。”

我又坐下,桃子用手掩著臉,低聲地抽泣,不時用紙巾擤鼻子。看著女人流眼淚是我最受不了的事,勸又不是說也不是,結果隻有再掏出煙來點上。

桃子抬起頭來,很響地醒了下鼻子。突然伸出手來:“給我支煙。”我一驚,平時我們抽煙,桃子都躲得遠遠的,或者把窗打開。今天卻主動問我要煙抽。我遞上煙,摁著打火機替她點上。桃子狠狠地抽了一口,灰色的煙氣從鼻孔裏噴出來。

“我不知道你也抽煙?”從她噴煙的姿勢看得出這女人肯定抽過煙。

“戒了好久,我來美國之前一天一包,心情壞的時候要抽一包半。。。。。。”

“女人抽煙對皮膚不好。”

桃子苦笑了一下:“都無所謂啦,三十歲的女人已經走下坡了,皮膚不是最要關心的事了。說到底,命不好的話皮膚再好有什麽用。。。。。。”

我不想聽這些哀怨的話,打斷她道:“你要跟我說什麽?”

桃子欲言還止,最後說:“也沒什麽,我隻是心裏煩。”

“為了搬家的事?”

桃子突然抬起頭來:“老大,我昨天上醫院去了。”

我的腦子還沒轉過彎來,耳中隻聽到桃子說:“我懷孕了。”

我明白過來之後火冒三丈,就跟我講這些雞巴事啊。又不是我經手的,我粗魯地說:“去打胎啊。跟我說有什麽用?”

桃子一抖,幽幽地說道:“你怎麽能這樣說?”

“還能怎麽說。隻要有點腦筋的都會這麽說。在美國這是小事一樁,聽說政府的醫院打胎不要錢。”

“要打胎我不會來告訴你,難為你已經陪我去過一次醫院了,哪能次次都拖上你。”

“知道就好。”我站起身。桃子又一次地把我叫住:“我想請托你的是。。。。。。勸一勸李一山。”

我盯視著桃子沒作聲,桃子的眼睛迎向我,有一股堅定的神色在她臉上一閃而過。

“昨天你說了要搬家之後,他跑來說要跟我結婚。我說不可能。但他不聽。我說我們不是同一類人。他說結了婚住在一個屋頂下就是同一類人了。我說我已經懷了孕,他說不管是誰的小孩,他都會視如己出。我說你不要逼我,我會躲到一個無人知曉的地方去。他說他上天下地一定要把我找到。我說我死了呢?他說那樣他也不要活了。我看他是認真的,不然我也不會在這兒呆的這麽久。老大,我真的束手無策了,也許,你的話他會聽,我想請你勸勸他,別這樣。。。。。。”

我腦袋裏一片空白,桃子還在嘮叨,我一句也沒聽進去。

此事對我說來意外又不意外,我早就知道歪嘴喜歡這個女人,但不知道他昏頭到這個地步,竟然真的想跟這個女人結婚,還不顧她已經懷上別人的孩子!肯定是臧建明那個死鬼的種。我真有一種跳起來衝上樓去抽歪嘴耳刮子的衝動,這哪還是當年和我一起出生入死,冷靜沉著的李白子?

我張了張嘴,想罵句惡毒的話,但又忍住了,罵誰呢?歪嘴?桃子?我自己?還是他媽的這個亂七八糟的世界?

我隻是坐在那裏把手指關節扳得咯咯作響,眼睛裏要噴出火來。

桃子囁嚅地道:“老大,你別誤會,李一山是個好人,你們都是好人,平時也一直很照顧我。是我配不上他,我是一個身心俱疲的女人,而且和婚姻無緣,每次總是竹籃打水一場空,以前是這樣,這次又是這樣,誰敢保證再一次不是同樣的結果?何必再去害別人呢?”

我神經深處一顫,這個女人說什麽?她說以前是這樣,這次又是這樣,這次當然是指臧建明,以前那次是指誰?是那個在香港酒樓被我們槍殺的小平頭?

大潮落去,水底的石頭一點點冒了出來。我的直覺沒有騙我,俗話說冤家路窄,她就是那個女人,我當了她的麵槍殺了她第一個未婚夫。

我腦子裏亂糟糟的,唯一的想法是;絕對不能讓歪嘴娶這個女人。

如果結了婚,夫婦倆在枕頭上什麽話不能講?雖然歪嘴是我的貼心兄弟,但一個男人結了婚隻有一半是他自己了,何況是桃子這麽一個角色,拿捏一個男人還不是在掌股之間的絕活?歪嘴是絕對玩不過她的。如果歪嘴在不經意間透露出我們以前在香港幹的活,桃子不把我恨死?她如果想整垮我們真是太容易了,她可以唆使歪嘴脫離我們,她可以向FBI 告發我們,她可以讓我們死無葬身之地。她跟我們住了這麽久了,我們這幾次活都是在她眼皮子底下幹的,誰知道這娘們是否把我們的一舉一動都記錄下來了?她寫的那些東西就很可疑。。。。。。 

“老大。”我抬起頭來,桃子可憐巴巴地望著我:“你說我怎麽辦?”

我狠命地抽了口煙:“你真要我說的話;先去把孩子打掉,然後走得遠遠的,世界之大,我就不相信歪嘴能找到你。你才三十歲,看起來還很年輕,找個不相幹的人嫁了,把以前的一切都忘掉。這樣對每個人都好。。。。。。”

桃子不說話,隻是緩緩地搖頭。

“如果你需要錢,我可以再想想辦法,你知道,我雖然當著這個家,但是還是得一碗水端平。”

“老大,我是不會要這個錢的,我雖然身無分文,但我還是有信心可以養活我自己,我可以去做女招待,或是售貨員,接電話小姐。這個錢你帶回去。”

“怎麽?你是什麽意思?”

“我不會拿你這錢的。”

“你打胎需要錢,你重新開始需要錢。。。。。。”

“誰說我要打胎了?我會把這個小孩子生下來,他也許將是我在世上唯一的親人了。”

“隨你的便,我隻要求你走得遠遠的,這些錢就算我們給小孩子的奶粉錢。。。。。。”

桃子不作聲,我看得出她在猶豫,最後她還是搖了搖頭:“老大,這個錢我不好拿。”

我把煙頭按熄在桌上,走到門口,回過頭來說:“我送出去的錢還沒拿回來過,你就當是封口費吧。三天之內,我要你搬出這間地下室,否則,不要怪我翻臉無情。”

我把門帶上之時,又補了一句:“記住,禍從口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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