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桃子 長篇小說 2007年 陝西師範大學出版社出版 10

(2016-12-06 13:55:58) 下一個

桃子 10

 

按照計劃。綁架一旦得手,歪嘴連夜回到深圳,用五百塊錢在銀行開個活期戶頭,然後打電話把賬號告訴我們。

臧建明早晚兩次把所有的報紙都買回來,我們讀得仔細,從報上用詞用語中一句一字地分析警察對這案子的掌握程度。到目前為止,隻有‘明報’在社會新聞版裏提到某某大戶人家的家人失蹤,很小的一條登在第二版的底部,不注意就翻過去了。

第二天上午,歪嘴來電話說戶頭已經開好,我和臧建明出門打電話給肉票家,電話被接了起來之後,臧建明用純正的廣東話說:“不要打聽我們是誰,隻通知你們一下,你家少爺在我這兒作客,到時我們會送他回來。不要與警方有任何瓜葛,如果報警,一切後果由你們自負。”

“聽好了,你家少爺欠了別人錢。如果你們想要他回來的話,準備一千萬港幣,盡快打進這個戶頭裏,收到錢之後少爺就可以回家了。怎麽欠的?還是讓他自己回來給你們解釋吧。人?當然好好的。一根汗毛也沒少。”

雖然香港商店裏的本地電話是免費的,任何行人走進去跟店家打個招呼就可以用,但我們絕對用投幣電話,每次不超過一分鍾,我們為了打個電話特地乘船過海去九龍,每個電話隻用一次,這樣警方絕對追蹤不到行跡。

 

我們等了一夜,第二天又打了個電話過去,對方哭窮說隻是一般人家,實在拿不出這麽多錢來。臧建明說好啊,沒問題,有個朋友急需換腎,沒錢沒關係,就拿你兒子的腎去抵債好了。這一記殺手鐧馬上起了作用,對方一口一個好商量。臧說換腎等不得的。對方說可以先籌二百萬。臧建明用眼睛看著我,我搖搖頭,豎起一個巴掌,五百萬。

肉票家屬還是糾纏不清,千萬富豪聲淚俱下地把自己說得連出租車司機還不如。哈哈,這種時候還存在僥幸心理?你不想想香港六百多萬人,為什麽挑你下手?

我從臧建明手中奪過話筒:“放明白點,你以為是在菜場買菜,由你討價還價?五百萬,一分也不能少。在明天早上十點鍾,如果我們還收不到款,‘啪’地一聲,那你家就準備收屍吧,不用我多解釋了吧。”

回來的路上臧建明對我說:“老大,二百萬已經不錯了,香港人喜歡露富,一個人號稱千萬身家並不是說一捆捆的鈔票就在手邊,真要拿二百萬現款出來的人家沒有幾個。”

“你是什麽意思?”

臧建明眼睛躲閃著:“我怕大夥白忙一場。”

是的,開價一千萬,其實能有個二百萬到手已經夠滿足了,二百萬港幣,在大陸那是筆天文數字,夠吃幾輩子了。不過,既然已經冒了險,髒了手,何不賭一把?我相信直感,我的直感是對方會拿出五百萬來,已經到這份上了,再咬一咬牙就是翻倍的利潤。

但是話說回來,我們耗不起,綁架這種事情拖得越久越接近失敗,你看看,才兩天不到,我們三人的眼睛裏都布滿血絲,滿地都是吃一半扔一半的飯盒,煙抽得像三座煙囪似的,手一摸頭發嚓嚓地閃靜電,上廁所還沒抖幹淨就趕緊拉上拉鏈。晚上不敢睡覺,三人輪流睡,但睡下也得張隻眼。走在路上,看見一個老頭子也怕是警察的盯梢,有人不經意地瞥我們一眼,手馬上伸進懷裏摸槍。時間一久,壓力大得叫人吃不消。

 

第三天夜裏作案以來最漫長,最不安的一夜,我一直擔心歪嘴那頭,說不定香港警方已經通知大陸,監視那個戶頭,在歪嘴去查詢之時就把他拿下,再嚴刑逼供。我是信得過歪嘴的,但人在酷刑之下什麽也保證不了,也許,警察已經發現我們的藏身之地,布下了天羅地網,隻等我們鬆懈之時,發動迅雷不及掩耳的一擊。我吩咐大家不許脫衣睡覺,打盹也槍不離身,因為警方介入的話,他們最可能采取行動也正是這個時刻。雖然從目前為止還看不到肉票家屬已報警的跡象。但是,決不可小看香港警察,英國鬼子正而八經訓練出來的,反綁架,跟蹤,監聽都有一套。如果被堵在這裏,打起來,我們這三支手槍能派上多少用處?周潤發的電影看多了,皇家牢飯可不是好吃的。

說到肉票,我們二十四個小時看著他,這公子哥兒不怎麽吃東西,我們買回的飯盒碰都不碰,隻要求喝水,還得是瓶裝的純淨水。他媽的什麽時候了,還耍少爺脾氣。有一次乘欒軍上廁所,踩上床,打開離地一人多高的窗子,一條腿已經跨出去了,被趕回房的欒軍一把揪下來,一個大耳刮子甩過去,馬上尿了褲子。我們警告他;再敢逃跑的話,格殺不論。

我們在等歪嘴的電話,原說好匯款到賬之後,應馬上打電話到房子附近一個電話亭,一清早三人就去輪流守候,十點鍾是我給肉票家最後的時限,結果等到十一點還沒有電話,欒軍回來時我看他的臉色就知道事情不妙,氣氛一下之緊張起來。

我讓欒軍在房間裏守候,與臧建明到走廊上,兩人蹲在地上抽煙。

“三天了。”我說:“不能再等了。”

臧建明沒說話。

“你去做下準備,中午之前撤。”

“老大,你準備把肉票怎麽辦?”臧建明問道。

“你說呢?”

臧建明躊躇了一陣:“傷腦筋,留下是個活口,殺了又於事無補。你是老大,你說了算。”

我手托腦門,說:“讓我想一想,你先進去換小欒,讓他把車開出來準備。”

 

抽了兩支煙,我還是作不了決定。走進房裏,肉票坐在床邊,臧建明在一邊守著,我使了個眼色,朝外麵一努嘴,臧建明如釋重負地逃了出去。

我慢慢地走近肉票,咳了一聲,年輕人低著頭不敢看我,渾身抑製不住地顫抖,幾天關押下來,原本瀟灑的發型亂得像個雞窩,身上的高級襯衫皺成一團,脖子上掛了一條金鏈子,垂著一個金質的十字架,幾天沒洗澡,汗餿味,加上他幾次尿褲子,身上發出一股腥臊臭氣。他多大?二十一?二十二?細皮白肉的,從小被捧著長大,吃香喝辣,穿金戴銀,讀洋書,開跑車,吊女孩膀子,享盡了福,沒幹過一天的活。憑什麽?就憑他命好生在富貴人家?有幾個臭錢?老子今天就不信這個邪。

你家人既然不肯出錢,那就怪不得我們了。我拔出槍來,旋上消音器。

年輕人抬起頭來,用廣東口音很重的普通話說:“先生,你是不是要殺我?”

我點了點頭:“不錯,你家人不肯為你出錢。”

“不會的。”年輕人語無論次地說道:“我家人一定會想辦法籌錢,求求你再等一段時間。。。。。。”

我心中一動,也許我們可以再等半天,隨即馬上打消了這個念頭,六點之後羅湖海關關閉,得在香港多待一天,一天中什麽事都可發生。我們幾個人的神經已經繃到極限,我不願意冒這個險,俗話說;上一分鍾還走得脫,下一分鍾呆木樁。

年輕人看到我不為所動,嚶嚶泣泣地哭起來。臧建明聽到響動進來看了一下,動了動嘴唇,想說什麽。結果還是沒說出來,轉過身走到門外去。

年輕人要我給他點時間做禱告,我點頭容許了。他背對著我跪下,兩手擱在床沿上,一麵抽泣一麵口中喃喃不止。我輕步過去,乘他低頭念詠之際,對著他的後頸窩摳下扳機,以前的老兵講過打這地方人的痛苦最少,走得最快。血還是噴了出來,房間裏湧滿了帶腥鹹的氣味,我隨手撿起一個枕頭捂住,過了一陣,確定人已經死了,扯下脖子上的項鏈,再把屍體和帶血的床單,枕頭一塊塞到床底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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