傑哥

葉色至深,落地滋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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歪理丈母娘

(2019-11-20 07:54:49) 下一個

作者        金太陽

 

第18章

 

 

   差不多兩個月後,學楠在午休間歇草覽報紙,讀到一家餐館招工廣告,招熟手洗碗打雜兼油鍋,月薪一千三。這高於現在的九百差不多百分之四十五!他第二天就去麵試並獲得了這份工作,得到一周的寬限期,當然明天即能來上班最好。回頭他又不敢對原老板聲張自己爭取到的新待遇,擔心因此被克扣尚未發到手的本已很微薄的薪資,隻談距英語學校近,可多些時間苦讀。

   在美國做黑苦工,每一塊美金都是資本家無情壓榨後的縮水血汗錢!與其說工錢高出近一半,不如講勞動強度業已加倍。新一家中餐館的後廚房,聒噪黯淡,除了每天機械地洗碗、切菜、碎肉,煮飯、清潔等外,還要兼顧油鍋從準備到炸好成品,一條龍操作。無暇戴手套,每次滾油濺到胳膊以及手上,都起很多大小水泡,還得忍痛繼續勞作。水泡破掉,露出鮮肉,再重疊濺油花,比針紮上去更疼。胳膊和手,如老人斑加新痤瘡,傷痕累累,此起彼伏。還有長時間手握刀切各種菜,一天下來,手都完全定型成了握刀狀,睡一夜覺也無法打直,翌日繼續累加定型,逐漸接近固化,麻木且僵硬。還有那每天要撥皮,分切成塊、絲、丁的兩麻袋洋蔥,辣眼睛嗆到淚水不止,交織於心中的殷殷苦楚,累加思念兒子的款款心酸,早已難辨幾多苦水溶淚間。貓爪洗麵塗花臉,驢腿轉磨暗無天。

   直到三周後,逐漸地似乎眼淚業已流幹,繼續切,再切多少洋蔥,猶如控掉最後一珠兒的滴流瓶,腹內幹涸,無淚可落。相對其他工友們的喜笑顏開,貌似平淡無奇的學楠,仿佛閹割了所有喜悅,唯剩低頭駝背,悶聲無語。有時菜滾刀落,還會割破手指,邦迪環繞在手指上,幾乎成了傷情“戒指”,常箍不斷。一天的話音還沒有屁響多,有時整日連一聲都不吭,就已入夜要下班了。

   學楠差不多進入了病態,低沉的情緒,難耐的抑鬱,一旦想起孩子,就又紅眼吧嚓卻無任何珠液痕跡,因為洋蔥之辣已使眼淚徹底流幹。他盡量排解自己撇開家事,強製思維導向曾經旅遊的聖地,小學頑皮的淘氣,以避免掉入那惆悵的深淵。但往往偶爾又會失控,一旦遇到任何孩子的身影,他都立即會聯想到可憐的洋洋。還有就是,班後出門稍微得空,那夜燈下隱約的小樹影或自己眼前的短身影,都會勾引他的心靈深處翻騰起對兒子的追憶。腦海中的孩子,仿佛已失去天真無邪的自然俏容,隻剩下憋嘴鎖眉和滿麵問號。當委屈落淚之際,幼小的心靈,無法得到父背的依仗,卻要麵對猙獰的犬齒和威嚴的魔麵。那凶神惡煞喪盡天良的丈母娘!她滿臉橫肉,惡毒心腸,會否哪天將孩子推出窗外而滾落樓下?會否把滾熱的開水有意澆到孩子頭上?會否用刀鋸下孩子的脆軟雙耳?真是令人越想越後怕,一個寒戰令學楠嘎然止住,他咬牙閉嘴,縮臉皺鼻,合眼蹙眉,將幹淚倏然再次“擠光”!

   午休飯後,其他夥計都陸續出去享用“飯後一支煙”,規矩的學楠則走到冰櫃牆角,拿出皮夾,翻看那張堅毅抿嘴的小臉兒,那深邃起疑的大眼睛,學楠淺指撫摸,悲憫哀歎。唉......何時才能親一口這張稚嫩的小臉?眼下隻有熱唇貼一下生冷像版......

   入夜,一陣夾雜著電閃雷鳴的狂風暴雨之後,小商業區一趟平房的屋簷下,壁燈和零星的霓虹燈朦朧閃爍著。其中一扇門吱扭響著開了,餘光下門影扯得很長。拱門而出的黑色大圓塑料桶內,上下疊摞兩個腹脹封口的大黑袋子,隨著推桶的兩支手臂移出,相對於擔在桶沿兒上的正常的左手卡於虎口,四指在裏拇指助外;而那握刀定型的右手,虎口在裏,繾綣的其餘三指鑲外,有過印象的人即可確認,順這雙手露臉出門的漢子無疑就是學楠。陣雨又在飄搖增大,悶雷和閃電此起彼伏震耳耀眼。他仿佛知覺已失,弓背推桶,鬆軟殘弱的半身塑料雨衣,在狂風飄水蹂躪下,當連衣帽被掀到後背,浸水很快濕透全身,黃色雨衣除了礙事,別無用處。於是,幹脆脫去,塞進牛仔褲屁兜裏,索性置身雨中,任憑風吹雨打,又能怎樣?呲溜打滑,艱難前行,終於鼓湧著圓桶到達更大個的方型鐵皮垃圾桶旁,他雙手抓起重重的一袋,舉高拋出,將其由圓桶轉入方桶。接下來,本該用右臂兜底左臂扶桶口,倒出第二個黑袋,但因握刀定型的殘手難以借力,隻好左下右上,配合俯蹲身子,借腿和腰勁兒迅速地將重桶擎起,折翻傾倒,卻因雨水打滑,殘掌不給力而脫手,卡位的垃圾袋將圓桶也隨之帶進了今日較空的高深方桶。學楠也隻好轉跳進去,右手虎口力卡平躺的滾筒,左手鷹爪橫扯緊箍的垃圾袋,使出渾身力氣將重砣移出。人站在這裏,成何體統?得抓緊出去,還要冒雨返家呢!

   雨越來越大,他送桶回到廚房,關門上閂,瞬間隔絕並減弱了雷雨之聲,但見其他夥計們早已離開了,隻有老板站在報警設置器旁邊,一手食指點在最後一個按鍵上。學楠明白,就差等自己了,急忙摘下圍裙掛到後牆衣鉤上,轉身從前門竄出去。

   餃子冒雨走向一棵枯樹,一陣風襲來從衣扣縫隙鑽入懷中,不禁打了個寒顫。便想,還是得把黃雨衣穿上,雖說濕透的身子已失去由其遮雨的意義,但僅期望適當遮些灌懷風寒。又抬頭時,卻猛然發現,早上鎖在這裏僅為代步的自行車不見了蹤影!便愣然止住了腳步,立身於電閃雷鳴狂風豪雨中,滿目疑惑,心惑難解。來美後遇到的第一場雨,就從天而降無妄之災!這是用美金買的家中首個避免再租賃的大件,唯一的代步工具,怎麽就這樣不見了呢?有人刻意來偷它?再低頭細瞧周邊,那被剪斷的鏈鎖在泛水地麵上,任由雨滴無情地激打著,跟陡生斷腸之痛的學楠一樣,它也在傷心地啜泣哀鳴。拾起它來,學楠產生了像提著上吊繩子一樣的感覺,借路燈光亮看了一眼剪斷的茬口,又掏出鑰匙打開鎖掛,使它渾然斷為兩節,其雙手各執一段,雙臂垂下。雨珠掛臉,心在滴血。

   靜默一段時間後,他邁步走出小商區,沿著自行車來路返家。天黑夜冷,傾盆大雨,地水湍流,眼前一片茫然。早已濕透全身的學楠,深一腳淺一腳地踉蹌行走著,滿腹憤懣,一臉蒼白。想不通的是,即使乞丐都有轎車,富裕的美國人也需要偷嗎?而且還如此明目張膽?亦許某夥初中生無所事事在競技淘氣而開玩笑?他們或他絕對不了解車主之窘況,否則絕不肯對業已窮酸至寒又懸念記掛遠方孩子的可憐父親下此狠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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