歪理丈母娘

作者        金太陽

 

第15章

 

五

 

   “你約好何時去路考正式駕照了嗎？將來準備買什麽車？”學楠抬頭看向白衣耀眼奪目的海倫娜，希望她能接受自己的幫忙和協助。

   “你的綠卡辦的怎麽樣了？”海倫娜反問比她更難考的身份License。

   “還沒信兒，補了幾次資料，每次都要耽誤半年多。”學楠低頭，對此頗為泄氣。

   “所以，你才去學校掛幾門課，可充電攻博士，也為以防萬一？”海倫娜看向雙拐。

   “唉......勉為其難，婚姻又不順。”學楠歎氣。

   “我要先碩士畢業，再找全職工作，然後辦H1，綠卡更八下沒一撇。咱們公司能給我全職並幫我申請H1嗎？”海倫娜左手握住學楠的右杖，隨拐杖移動而擺臂。

   “小公司隻管掛名，剩下的全靠自己。最近整體市場又不好，咱們公司效益更差，還要麵臨法律製裁。”學楠透露出情況不妙。

   “你說我們公司修的那批主板，令人家公司數據庫起火之事？”海倫娜稍有耳聞。

   “沒錯。說來話長......等回頭上車再講。你看灣水那邊，正是早上我們落腳的第一站金銀島，還有你說的芳草島，當時陰雲密布，風浪拍岸，你都腳未落地，靠破車護身，才躲過一劫，否則高挑的羽毛身材，還不得像蒲公英一樣飄飛？”學楠試圖誇她身材苗條。

   “我沒那麽嬌慣，隻是未雨綢繆而已。現在晴天遠看雙島，倒是別具特色。早上時仿佛感到 ‘不識廬山真麵目，隻緣身在此山中’。包括海灣大橋，又稱諾頓皇帝大橋，還有一個非正式名稱，叫“詹姆斯'陽光吉姆'羅爾夫大橋”，這個昵稱尚有一段淵源。詹姆斯·羅爾夫在1912  -  1931年間任舊金山市長，而在大橋施工建設時已經成為加州州長，但他卒於1934年6月2日，距大橋建成通車還有2年。人們為了紀念他，於是以他的名字命名了這座大橋。1986年，舊金山市非正式地將大橋更名為“詹姆斯·”陽光吉姆“·羅爾夫大橋”（The James“Sunny Jim”Ralph Bridge）。大橋以島為界，分為東西兩段，風格不同。西橋是懸索橋，連通芳草島和舊金山市。那邊的東橋則是懸臂橋，毗連芳草島和奧克蘭市。2002年起開始改造工程，修建一個堤道連接到一個自錨式懸索橋。這是世界上最寬的橋梁，該橋東段最寬處為78.74公尺。新大橋的東段為‘中國製造’。中國為美國造大橋，為新橋節省了4億美元，被媒體稱為‘中國製造業首次進軍世界大型鋼結構市場’。此外，日本，英國和加拿大等國也參與了大橋興建，為這座世界最大跨度的單塔自錨抗震懸索鋼結構橋梁增添了國際合作色彩。”海倫娜忽覺大橋偉岸，分外寬敞通達。

   “你稱雙島，乍看之下，還真像一對牽手的情侶。一橋雙邊，更像一家成雙夫妻吧？再就是中國製造及國際合作色彩，可謂世界大同，錦上添花。”學楠側臉看向海倫娜，探尋她對賦予雙寓意的反應。

   “左邊這把丘比特弓箭，猶如從雙島迷霧中某個不確定的位置盲目射來，並且因拉弓過猛於放箭後弓繩回彈而脫手，不僅箭矢沿拋物線落下傾角楔住，連弓也由於慣性太強而入土，導致彈力繩竟回繃得如此之緊，定格成為雕塑。”海倫娜附加了超凡脫俗的憑空想像，來描繪丘比特之箭宏大雕塑。

   “哇！矽穀工程師之大成，浮想聯翩。你走近跟前仔細端詳實體吧，代我撫摸一下箭矢。俺這雙拐，代步過去，會撚壓且破壞草坪的，隻好守在路邊望你項背。”學楠訕笑閉眼，越發失落。原計劃若不是腿傷，與她共同觸碰愛撫丘比特之箭，並可雙目對雙目，是否那激蕩心靈的時刻會摩擦起電產生愛情火花？以達成共鳴？他期望她左手扶箭矢，右手執弓柄，珠聯璧合，合二為一。於是，又睜開眯縫眼窺探，祈盼其能順遂己願，讓情景別開生麵。

   海倫娜平伸雙臂，輕盈地走向藝術雕塑。草坪柔綠，弓柄嫩黃，拉繩墨藍，尾羽殷紅，箭杆銀白。背景襯托著灰體渡輪鍾樓及眾多金融大廈，高天蒙昧，金日斜照。周身潔白的海倫娜，仿佛嫦娥現身，蝴蝶結連通綁帶的發頂，熒光閃爍，彩環罩頂，恍若天使，輝煌燦爛。來到跟前，她邊俯身邊收攏右臂，撫摸弓柄，把握箭矢，覺得兩者皆有傷在身，木訥而生硬，彼此猶如霸王硬上弓。側目看因傾斜右身而翹起的左臂，無法觸及箭尾高聳的紅羽，索性站起身，舉直左臂，也還相差一身多的距離，甚至隨斜拉的藍繩走到末梢，也都難以達成。於是，才與資料內容對號入座，雕塑頂高60英尺（18米），由玻璃纖維和鋼鐵製成，於2002年安裝在這舊金山內河碼頭（The Embarcadero）的裏肯公園（Rincon Park）裏。作品借鑒了“丘比特的箭”，箭頭部分植入地麵，由戶外雕塑藝術家克萊斯•奧登伯格（Claes Oldenburg）夫婦所創作，靈感來自於舊金山作為美國“浪漫之都”的美譽。Leydier和Penwarden這樣評價這尊雕塑：“愛神之箭很好地體現了這座城市的寬容和浪漫，而它繃緊的曲線又與背景中海灣大橋的懸索結構形成了強烈的共鳴！”她轉身饒過，回望大橋，立即產生強烈共鳴！而路邊站立的劉學楠，瘸腿L與自己額頭的傷疤L，隔著丘比特之箭遙相呼應，她此時依附在雕塑上浮想聯翩，渴望他成為因地製宜的美國型男，濃縮為一杆箭矢，奔射而來，撲入自己即可敞開的心扉。無奈丈母娘一箭雙雕，卻使兩鷹分頭而落，彼此愛莫能助。她，閉目轉身，背對橋與箭，高伸雙臂之V，迎向樓縫中透彩的斜陽，屈眼前往，背對滄海遺珠，仰仗西方上蒼。

   學楠望其項背，仿佛越飄越遠，自己卻如鐵拐李一樣，舉步艱難，惟歎望塵莫及。隻好移拐調頭，撐雙杖繞道回返。來到破車跟前，見中遠處，海倫娜正站於一棵山姆體形狀的高挑棕櫚樹下，仰望高高在上的碧葉黃果，深情注目。學楠招呼她該走了，“Helena, let’s go.”

   “One moment, please!” 海倫娜持續望頂，回答著請他等一下。她深切知道，身無分文的他們，很難再得位停車的。

   待兩人都進到車裏，海倫娜繼續駕駛，沿著The Embarcadero路西行。這條海灣路，可以從一數到四十五號碼頭。但如今的碼頭早已闊別打魚的風采，皆轉換成旅遊特色風景商業區了。行車窗外像一幕幕電影般掠過，海倫娜邊瞭望路況確保安全邊左中右目不暇接地欣賞人文海灘。學楠仿佛司空見慣，眼神逐漸失焦，開始講起山姆的往事......

   小公司因為招到山姆，而迅速增加了幾倍白人客戶來修電腦或手提甚至手機業務。老板每次聽到山姆用白對白的電話溝通方式引來白人客戶，並見麵很輕易就接下維修活時，心中特別喜悅。學楠不得不承認，這是人家母語溝通音韻的功力。所以公司也無形中形成了不成規矩的規矩，由學楠接待華人，其他族裔全交給山姆接待。因為華人客戶增加有限，而且基本都也會討價還價。而其族裔，除印度裔外，大多都一口價。山姆有時難以理解，Boss老板為什麽僅讓利給一些印度人？學楠明白，老板是在省廣告費，利用優惠，能讓印度人口耳相傳。但有一次，來了位八撇胡子歐洲人客戶，手提電腦的問題跟上次絡腮胡子的印度人一樣。正常修理價是一百，但絡腮胡子老印講價到八十。山姆不經大腦，直接就告訴了八撇胡子。人家立即反問老板，怎麽回事？學楠路過聽見後，上前予以解釋，說老印屬於特殊情況。人家搖頭，難以置信。老板傑神隻能無奈認栽，“Ok. It’s eighty dollars.”

   “公司應該學大公司一口價，簡單便於執行。那邊有探索博物館，可惜無法停車進去看。你繼續......”海倫娜插話。

   隔了幾天，一個皮膚黝黑厚唇難掩白牙的老印，找上門來請求批量修理主機版，要換上麵的四顆電容。按說公司經營項目僅僅勉強能貼上邊兒。但說話快又發音打嘟嚕的老印，瞪起牛眼睛囉嗦到嘴角起沫，大有不達目的誓不罷休之攻勢。耳根軟的傑神就想，給價低，可利用工餘時間，招幾個沒工卡的講國語的包括港澳台在內的留學生來做，按件計費，這樣少付工錢還算公司照顧學生，雙方各得其所，也免得付一倍半甚至兩倍的加班費給正式員工（每周超過六十小時，多出部分加班費是兩倍計算）。而且，如此利用業餘時間，也可避開山姆，否則他知道了，肯定會節外生枝。於是，老板就把活攬下來了。傑神特意錯開班後半小時，讓留學生上崗，由他親自督陣監工。這樣，正式員工一般都正點下班溜之大吉，隻有碼農學楠通常沒事的話會義務加班撞到，傑神對餃子一百個放心，隻想能避開山姆就行。不巧的是，第二天就被下班走後又返回找手機的山姆逮個正著。傻老美發現學楠和老板都還在辦公桌前看電腦，另外還有幾個生麵孔，每人拿著烙鐵在給主機版焊零件。台麵上簡易排煙尺管筒隻有兩套，他們四人分別兩人共用一套，這屬於違章作業。他立即皺起眉頭走近跟前去細看，目測使用距離，斷定遠遠超出安全範圍。於是，山姆對年輕的學生提出警告，要求他們必須每人用一個，不然的話，會嚴重影響健康。然而。學生們覺得無所謂，甚至不在意有沒有排煙係統。心想，課餘時間賺點辛苦錢，補貼些學費才是硬道理。見此情形，山姆說啥都無法阻止他們手忙腳亂爭先恐後加快進度的欲望，便立即轉身去警告老板“......It's wrong, break law”！傑神老板早就心知肚明，但他佯裝蒙在鼓裏，走過去用英文大聲嗬斥學生，實為給山姆聽到。意指：早跟你們說過，每個排煙管道隻能一個人焊，另外一個人清潔。學生們立即答應著“OK”，顯得很害怕且極其規矩的樣子，遵照老板新要求違心執行。因為這樣，清理者閑三分之二時間，絕對窩工，也降低焊手積極性。山姆跟老板截然不同，不理會修理進度，腦海中隻有一個“法”字如石刻，又繼續指導說，焊手必須彎腰撳脖使焊件離導煙管口10公分之內，雖然不順手，但可更好排煙，減少環境汙染，也保障大家健康。幸虧他尚且不知學生們都無工卡，否則一定會給移民局打電話，把他們都抓起來，甚至嚴重者可被遣送回國，同時，移民局也將給予公司懲罰性罰款，按非法人頭，每人至少一萬多美金。學生們膽戰心驚，老板傑神也嚇得一個勁兒擦汗。學楠先在座位上撥通了許莉的電話，讓她要求山姆下班路過去商場買冷凍啤酒。然後，他放下電話走近老板跟前，請求幫忙照看，讓傑神放心歸座。山姆接到電話後，看了一眼認真指導的學楠，才半信半疑地轉身離去。他走後，學楠也回到電腦旁，坐下來繼續寫論文。學生們當然心知肚明，立即恢複四人都焊，把導煙筒當擺設的老樣，大大加快了進度，你追我趕，暗自比賽，質量上差不多就行。每完成一塊板子，就在腦海中累加到自己的收入賬上，愜意而欣喜。

   “就是這批主板起火燒了兩家房產？看，39號碼頭，四杆排旗招展，一隻銅鑄螃蟹獨立，後麵的旋轉木馬和海獅都難以欣賞到了，隻有雪白海鷗可以對他們一覽無餘，尚可觀望街頭賣藝。後來呢？”海倫娜深感遺憾，如此著名的漁人碼頭，都無法停車去信步盡覽，更甭想乘船遊監獄島了......

   正是這批活出了大紕漏，客戶使用一段時間後，主版陸續在焊件處，冒煙起火。主因之一是，所焊的電容零件，屬於玻璃體性質，要求焊接溫度，時間甚至角度必須很精準。學生們圖快，又都象焊鐵絲一樣的技術，加之有兩套簡易電烙鐵，溫控範圍過大，會導致脆弱的玻璃體零件有的虛焊，使電路接觸不良；有的晶裂，在運輸及使用過程中累加並擴大傷害。這兩種缺陷，都有可能產生電弧，像小雷電一樣。另一個主因是，這四顆零件，都與電感線路相通，應用中磁電轉換非常劇烈，使周邊局部範圍高溫高熱近百攝氏度，彼此交錯影響，個別的引起火災，在所難免。這次，造成的較大事故有兩處，一個是家庭中白天發生，室內無人，二層洋房幾乎全毀；另外一個是在工廠夜間發生，員工都下班了，有的電腦忘記關機，廠房毀掉一半。兩處都釀成消防係統啟動，水從房頂自動噴下，火水相加，雙重打擊，損失慘不忍睹。當追究賠償責任時，老板找律師頑強抵賴，但山姆卻實事求是，站在公正角度，依據他的拍照技術，把客戶返回的主板，經X-Ray將冷焊和裂痕透析得一清二楚。然後直接通報給各家相關律師，作反向證人，使黝黑老印，打著嘟嚕分析證據，把自己的主要責任全部推掉。使傑神老板吃了大虧被罰巨款超過百萬。好在律師抓到對方工廠有個規定，下班後必須關閉一切辦公電器，加之他們都有買火災保險，使賠償減去了一大半。但傑神老板原是小本生意，每年賺那點兒錢，除了扣稅還房屋貸款，節餘有限，要現金一次性賠償的話，隻能申請破產。那樣的話，雞飛蛋打一場空，受災的兩家也得不償失。於是，他們寧願接受三十年分期按月賠償，才了結此案。但基於以上情況，老板已私下透露，在著手準備解雇山姆。

   “這些解雇理由正當嗎？”海倫娜問，又見前麵路肩有輛車正離開停車位走掉，她立即將“頭又大”切入，然後下車去看路旁站立的讀表，“這裏可停20分鍾，我要跑去看那兩艘兩個世紀前的大船。你慢慢走，嗬。”

   原來這裏已換了路名，路邊可投幣停車，剛才的前車，投幣過多沒用了，正好被海倫娜撿到。她看了一下手表，調頭就跑，很快就趕到了碼頭售票處。因為沒錢進去，海倫娜隻能在大門外張望。那條一號大船，外漆很新，上麵站立一位像山姆穿海軍製服的帥哥，他如果去操作，仿佛船尚能動。二號船很破，好比學楠的外衣，即使可行使，恐怕也無大副情願去開。再看表，一半時間已過，她撒腿就往回跑，一路想像著戰艦在茫茫大海上，漂泊激蕩，困惑迷惘，杳無人煙，遠離家鄉......來到車旁，學楠也往返各十分鍾後趕回。兩人上車，繼續遊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