歪理丈母娘

作者        金太陽

 

第15章

 

              二 

 

   開車下了雙峰山，就可路過卡斯特羅（Castro）也稱“卡斯楚區”同性戀街，這裏是全世界同性戀的聖地。學楠觀察海倫娜，隻在進了街口看一眼六彩旗幟就低下頭去，更加默不作聲。其實，學楠開車主要注意前方和外觀，而剛才側麵彩旗下，一個商店的櫥窗裏，有對兒同性戀人在接吻，被海倫娜看個正著，她才立刻視線掃地。學楠隨其它車輛一樣，也放慢了速度，突然看到一對兒都是喉頭和鼻梁很高的洋人，勾舌深吻，他不禁心跳加速，隨口而出“還真有西洋景”！順便矚望一眼低頭的海倫娜，以提醒她注意。而她卻無動於衷，甚至閉目聽而不聞，仿佛不必觀望，更要體會。學楠有些納悶，後來看她一直浪費街頭眾多表情，額頭的藥布越發紮眼，而自己的左腿也在隱隱作痛，丈母娘陰霾，不定時襲來，隻好悻悻地開車離去。當走上了市場街（Market street），就考慮到今年剛剛過去，等明年六月，同性戀大遊行時，可試約她來看看。人得要有多勇敢，才能在自己的生活裏活出真實？“斂目舊遊真可數，蓋棺前事尚難知” 。接著，就拐向了市政府背後，海倫娜還未抬起頭來。學楠就也不打算停車，繞到前麵，放慢車速，喊她抬頭看時，卻側麵突然發現她在落淚，露珠滑下，一條水痕掛腮前。這是哪跟哪呀？學楠一臉懵懂，駕車無語而草草閃過。然後，便奔向了藝術館。

   風和日麗，人車熙攘，他們尋了幾圈都沒找到可停車位。每次經過甚至有樓縫可以矚目藝術宮，海倫娜都會仰脖子巴望。看她急切的樣子，學楠不忍載她繼續空跑，於是又轉到宮前路邊時，閃起緊急燈停車，Double Parking放海倫娜下去,讓她先睹為快。他則單驅獨行，已經急得鼻尖開始冒汗，抖動的馬達也異常聒噪。末了，總算在一個僻靜的黃色消防栓旁邊強擠個位置，前沿還搭進紅線有半尺，熄火下車。抓緊脫去悶在身上的黑夾克外套，投進後座，鎖好車門便跑去追夢中情人。

   海倫娜先來到湖畔，細瞧噴水，仰望天宮。水柱宮柱，一動一靜，彼此襯托，相得益彰。禽鳥飛遊，樹影婆娑，多姿多彩，氣氛活絡。斜坡草坪，周邊鮮花，生機盎然，美不勝收。她微笑著欣賞，然後，聚精會神開始盯望每根大圓柱上的裙身女神項背，目不轉睛，異常專注。當學楠逐步跟上來，她邊用餘光隨著他的手杖前行，仍繼續注目那背對遊客的柱上女神發癡。五條腿交替前行，兩人並肩散步，餃子對她的目不斜視感到納悶兒，雕塑背影，究竟魅力何在？他已來過幾次，一直猜測那些背對遊客不肯露臉的她們，千姿百態，裙腰之上，袒胸露臂，異常可人。雕刻家無非讓人們特別是男遊客充分發揮想象力，背陰麵仙女般臉蛋可隨夢境任意美，大開雞心領甚至全裸胸脯也盡憑你遐想無邊，又不公開傷及大雅。噢，那邊身穿長尾白紗裙的新娘，正表演雞心領大開，袒露半月豐腴乳房活現在眼前。他們是一對兒心寬體胖的拉美裔新人，正在伴娘伴郎等禮服朋友陪伴下，由後綁馬尾前留山羊胡子的攝影師巧拍婚紗照。造型攝影師安排新人男女凝視對方，嘴唇靠近到即將接吻又剛好不碰程度。暖風徐徐，粗柱櫛比，宮高水秀，情景相宜。高個男士弓腰撳脖，矮個女士翹腳揚頷。他們都努力強迫自己堅持著，等“哢嚓哢嚓”結束，皆憋不住大笑而開懷深吻。學楠想像著，如果兩位新人換做眼下的一對留學生，會否如他倆一樣也笑彎了眉眼，喜皺了鼻梁？曲徑通幽，意境非凡；閑庭信步，思緒萬千。而據海倫娜了解的藝術意境，相對學楠可謂南轅北轍。舊金山藝術宮，原建於1915年，本是為了巴拿馬“太平洋萬國博覽會所蓋。後經著名德裔建築師梅貝克（Bernard Maybeck）設計重修，精雕細琢的風格由此而來。為了表達生活中沒有藝術的悲傷，藝術家刻意將她們背對人們，轉內掩麵哭泣，哀怨現實。說來正是，現實生活中紛繁殘酷，既虧欠觀察體驗更缺少實質真愛。曆練熟女，求學釋疑，身在海外，顛沛流離，怯於追夢，香吻盡棄，掌控貞操，平衡利弊。

   “下一站該去金門大橋了吧？”他們穿過藝術長廊，海倫娜望遠而問。

   “你猜到了？真聰明！”學楠不無詫異。

   “你看，那邊的金門吊橋紅柱，壯闊巍然！我想徒步走去，順路看一下Crissy Field Center。那裏風能太陽能環保教育等，超然脫俗，你應該都去過的，隻是今天腿腳不便，就麻煩你開車到橋南Parking area 接我。”海倫娜仿佛對地理環境了如指掌。

   “路況也熟，真是厲害，全都了解得一清二楚。不過，我還是應該陪你，作伴安全些。再說，你還有肩挎包。”學楠想硬撐做護花使者。

   “你一條腿，再說前麵手杖遇沙灘會失靈，單腿跳沙灘，難度可想而知，恐怕黑天前都難以返回，那就隻好直接看煙花了。”她挑明情況，實則質問。

   “噢，不，還想帶你多看些其它地方。那......隻好你走，我開車了。你的包，由我來照看吧？”學楠認?，又不忘提醒局部，怕萬一閃失。

   “據說，路人頗多，安全沒問題。謝謝！”她低下頭仿佛慢動作行禮，轉身而去。

   學楠望著心上人蹦蹦跳跳跑遠，深感異常空落。他閉起雙目靜候片刻，又默然調頭，兩掌分撐龍鳳分立的爬山杖，繼續“兩步一踮”，順來路返回去找車。當走到那醒目的黃色消防栓跟前，打開駕駛位車門，突覺過堂風撲麵，難道忘記關“丈母娘位”後窗了？細瞧才猛然發現，那塊玻璃竟被打破！黑皮夾克不翼而飛，後座平麵上下都星羅棋布，到處分散著碎玻璃渣子。更糟糕的是，早上買過三明治後，他順手將錢包也放在其內兜，皮夾裏麵現金不多，但有駕照和信用卡。“嗨！必須先找美國銀行，報失信用卡，否則”......這是學楠此刻的第一反映。他見周圍沒有路人可打聽銀行位置，就開車到藝術宮路旁，問了幾個生麵孔又都是外來遊客，他們也不清楚。唉，學楠隻好邊走邊打聽，奔向金門橋。心裏著急，路上塞車，大腦一片空白。結果開到橋頭跟前，才驚訝意識到，已錯過了上橋前的最後一個出口。單向而行，沒有退路，必須跟著車流過橋出城，回來北返南，又需要繳費。他身無分文，可如何是好？誒，橋欄邊站立的通體白，迎風飄發，蝴蝶飛舞跳動，那不正是海倫娜的背影嗎？白帽刮飛了？隻有蝴蝶結隨風高低跳落，活靈活現，非常逼真，“海倫娜！海倫娜！......”

   如此大風，逆向呼喊，“丈母娘專位”一側的破窗，隻有進風之力，難溢話音外出，與大開的駕駛窗對流過堂，海倫娜怎麽能聽得到？她上橋前已將大沿紗帽折起裝進肩挎包，此刻高舉雙臂，讓海風勁吹額頭的傷痕，仿佛要環狀白紗布融入皮膚，撫平創傷，恢複原貌。金門大橋，巍然屹立。這座靠人工計算建造的鋼索吊橋，結構性能完美無缺，在八九年大地陣中，經受住了嚴格的天然實測考驗，其毫發無損；而由計算機得出結論所謂精確到位的海灣大橋，卻一敗塗地，損失慘重。海倫娜沉浸在迎麵海風的吹拂中，思緒萬千。現代化不無缺陷，橋梁設計結果這般，學楠常提起的瘦肉精和板油路又何嚐並非如此？閉關鎖國，必然落後；出國留學，才子無憂？舉世矚目的金門大橋，也號稱“全球自殺聖地”。原本灰色，據說僅因為在這裏跳水自殺的人太多，才改為紅色，以示警戒。同時外延絲網，加強保護，雖然冒死者有所減少，但總不乏破例之人。自殺過千的數據，猶如橋下的深水波濤一樣，令人駭然驚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