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 金太陽
第13章
五
午間,大家會齊後,開始享用船主提供的西式野餐。看各教練從船上的各個旮旯角落,掏出大包小袋的飲料、水果、蔬菜、麵包、香腸、午餐肉罐頭等食品,還有折疊桌麵展開布置好,切洋蔥、黃瓜、香腸、午餐肉等,很快即可享用。以自助形式,讓大家匯入了深山溝裏依山傍水的風格獨特的別致野餐。海倫娜先打了兩份,分別送向仰躺在斜坡地上的山姆和學楠,但丈母娘坐在樹下一個勁兒伸手,像嬰兒似的嗷嗷待哺,海倫娜本想用餘光躲視,但架不住她喊聲震天並招來許多驚奇視線,隻能服軟先給她,另一盤遞與坐起的山姆。他們又都張手要喝的,可樂是山姆的最愛,丈母娘同樣覺得可樂比水高貴。而學楠接過餐飲後,先一口氣喝了一瓶水後再用餐。海倫娜則也一向認為水是最好的飲料,她文雅地壓了幾口先清腸,再細嚼慢咽,品味野餐,視線望遠,懷揣浪漫。隻是繼而又浮想聯翩,麵對青山竟聯想起同一色彩的綠卡,誰更難攀?眼望溝水,如名校斯坦福之高昂學費,長流不完,用多少打工能夠填滿?不免眼前立刻失焦,一片茫然,並激靈一下子,收回她那視線,瞥向狼吞虎咽的劉學楠,他豈不是跟自己類似要同病相憐?而豁牙的山姆,左右兩邊輪換著咀嚼食物,滿身是綠色通道,他有什麽後顧之憂呢?本地大專班拿了幾門電腦課,考過及格後就比業已博士的劉學楠待遇還高。這是他自己直腸子講的,因為山姆到公司早,知道他倆在麵試中所要求的薪資比他的低很多,而老板給薪水絕對是就低不就高,太高不值就非錄用。丈母娘吃過一盤還要一盤,海倫娜隻好勸她,“你若真要減肥的話,就甭再吃了。這樣又可減輕他倆的負擔。你說呢?”
“香腸好吃,頭一回吃到這味兒的!再說桌上還剩那麽多呐,不吃白不吃,相當於‘布肥’,丟掉更浪費。”丈母娘吃著盤裏的盯著桌上的,還想起了吃到飽自助餐Buffet概念。
“八分飽對身體最好。今天就少吃點吧,也可減輕他倆的負擔。”海倫娜委婉續勸。
“吃撐更是浪費。就損耗身體功能消化這一條,像機器過於磨損易老化一樣,無疑是變相浪費生命。飽了吃不消,還有其它不良後果,也會減損壽命。”學楠予以深度分析。
“我不管那麽多!什麽‘生命誠可貴 愛情價更高’;若為能撐飽,兩者皆可拋。你們說,不感到撐得慌,咋知道飽了呢?”
“大腦是滯後反應饑飽的。感覺餓時,肚子裏已經空腹好幾分鍾了。反之亦然。” 海倫娜用餓比飽。
Sam把第二罐可樂所剩的一口,後仰脖子一飲而盡,順手捏扁它,又用餘尾指縫夾起地上已捏扁的另一個,左手持空盤,以環保理念,準備將它們丟進垃圾袋。丈母娘把自己的盤子舉給他,想求洋姑爺加菜而避開講大道理的倆老中。誰知,洋姑爺以為她不要了便將兩盤兩罐一起丟掉,然後就奔到河邊給空船拍照去了。丈母娘眼睜睜看著領隊們收攤,把所剩東西尤其還有不少香腸,都倒進垃圾袋,連飛來奪食的鳥都不給,丈母娘更加納悶。
山姆被喊,就揣起手機,回來跟學楠一起,又架起丈母娘,還是有海倫娜隨後扯衣背照應著,走下山坡,上了船。他們繼續進行下半程漂流。Sam又拿出手機,接著拍照。哢嚓了幾張後,發現內存已滿,就開始刪除些重複的照片,繼續哢嚓。又滿後,說了句漏氣的“Shit”,再刪除最後一張,接著,鏡頭對準弓字步站立船頭的領隊舵手。因距離近難照全身,他需要後仰,腦袋瓜探到了丈母娘背後。
此時,丈母娘盯著幾隻蜻蜓來回穿行,偶爾偏離直行去搖身轉頭捉個飛蟲來吃。當一隻漂亮的墨綠大眼泡蜻蜓朝船駛來,她毅然舉起船槳,大力朝它拍去。別說,還真掃到了蜻蜓腰身,看它耷拉著尾巴落跑了。丈母娘覺得可惜,未增加到另一件可回國顯擺的營生。然而,始料不及,那繼續落下的槳葉尖端,竟然剛好砍到了海倫娜的額頭,戳出一個口朝下的對號——或說反向的耐克(Nike)標誌,把她打了個後仰趔趄,傾斜著朝水麵倒仰下去,學楠下意識間第六根神經做出敏捷反應,扔掉船槳,伸出左手去攬海倫娜後背,右手去拉住她正求援的左臂,使勁讓她折返回船艙,結果用力太猛,一身背心短褲的學楠,跟他的槳葉一樣,自己猝然翻下船去,滾轉一圈三百六十度,立在沒腰深的水中,疼痛難忍而齜牙咧嘴。原來,光哧溜的左腿落入兩塊岩石的麻麵夾縫中,兩側擠壓,瞬間刮爛了他的貼麵皮肉。與此同時,丈母娘的船槳後把兒,又拐到山姆左手虎口兩指掐著手機的胳膊肘,使iPhone4倏然脫手落入水中。人說一石兩鳥,一箭雙雕,丈母娘則一拍多點開花,震懾威力誠然超群。海倫娜雙手捂額頭,指縫滲出來殷紅鮮血,藥棉剛才被Sam用光了,此時也難顧及掏出紙張來清潔或暫時覆蓋一下,而是凝望為使她免落水反而自身落水的學楠。船還在順水行使,那個槳拍也隨流而下,但卻都遠離學楠。這時,領隊舵手也在除了丈母娘之外其他人都大聲呼喊下,回頭看到Sam指水“My iPhone”,小劑子女孩畏血色閉眼指海倫娜額頭,“Blood!”她的“木墩子“則遠指向學楠,跟捂著頭的海倫娜同喊“Someone fell into the water”......呼聲交雜,教練忽覺情況著實嚴重,他立即指揮大家反向劃船,並幫雙女這邊加力。學楠在水中忍痛拔出傷腿後,抬頭看到手機在水下翻滾前移,就一個猛子紮下去,將它撈出水麵,然後,左手將其舉高,拖著受傷的左腿,右手右腳單側劃水,遊向逆行的船。意外闖禍之後,丈母娘開始也懵懂傻眼了。後來看大家在忙和著反向劃船,連破相的海倫娜都任額頭三角口子血流非止於不顧,已在雙手持槳猛劃。鮮血越過眉心順鼻梁而下,又漫過雙唇,流入衣口脖頸兒,染紅了衣領。丈母娘趁機湊數趕緊也加入其中快劃,希望緊急把手機救上船,能保存好裏麵的照片,否則損失慘重。學楠一直舉著手機沒讓它再入水,當船頭與學楠相向對接時,他拿手機的胳膊先勾住船梆,再搭上右臂,縱身一躍爬入船艙,忽覺離開冷水的左腿更痛,不敢站立,甚至小腿皮肉,多處嚴重劃傷,皮開肉綻,血水交織,他都置之不理,而是抬頭看向額頭流血的海倫娜,就像木墩子深情地看小鳥並期望有朝一日築好巢穴好引鳳來安家落戶一樣。Sam沒理George腿傷,先去奪過手機按開關,發現已沒有任何信號顯示,馬上怒向丈母娘,高吼“Shit”!湯華美看著洋女婿的表情,覺得大事不妙,卡巴著三角眼皮,默不作聲,但還是強詞奪理,“我就是拍一下蜻蜓玩兒,誰讓你們都不躲著點兒呢?”
“大媽,不能這樣,我們要保護動物!”木墩子怒目而視,猶如啞巴開口。
“再說還傷及了無辜。”小鳥鼓起兩腮補強了一句。
“咋地?都是山裏長的,關你們屁事!還大媽,我有那麽土嗎?”丈母娘反唇相譏。
大家都無言以對。領隊教練早已順水行舟,並撿回那支失落的船槳,交給學楠。餃子歸位後,先幫海倫娜揩淨了血跡,並在其三角口位拚貼兩塊邦迪。至於自己的腿傷,隻好等下船,到衛生間水洗紙擦,然後就得回到家再說。海倫娜也提到,她有國內帶來的三七及雲南白藥,應該管用,今晚拿給他,有必要的話,也給崴腳的原丈母娘用些。
我們的領隊舵手,Ken,差不多四十歲上下,一雙兒女在讀高中。是位蒜頭鼻子大嘴白人,夏天皮膚黝黑。跟藍眼睛Sam不一樣的,他是黃眼仁兒,口型也特別,皮緊動作範圍有限,但公鴨嗓話音和笑聲卻相當洪亮。他一路借機插話,不時插入卷舌調門兒講述自己的故事。Ken,初中畢業後就開始帶隊漂流,每天享受這青山綠水,風景如畫。冬天去餐館打工,端盤子洗碗都熟。有房,有車,有摩托。每到轉換工作區間休息兩到三周,也即春秋兩季間出門旅遊。聽說我們這些中青年都做電腦工作,就笑談他是否也該考慮回頭去把高中課修完並附加幾門C、C+和JAVA什麽的,將來也做碼農?又大笑回答No, too boring, 太無聊。
遠遠地看到,早上送我們上山去的中客白Van及大白半截子,已在終點岸邊等候。意味著今天的漂流差不多就要結束。令人感慨的是,仿佛人生長河,堪比艱辛漂流。有時風平浪靜,坦途鼓勵快馬加鞭;更多是急流險灘,起落受傷在所難免。贏家,永遠屬於勇敢的幸運兒!跌進深淵,也要匍匐向前,以利再戰。這位歪鼻梁扁嘴型的領隊舵手,引導漂流具有二十多年經驗。水路上,看到我們接力傳遞續飲那小口大肚塑料桶裏的水時,講文明、講衛生,渴得要命還用鈕扣大小的瓶蓋費勁地慢慢折水喝,他隻要回頭看到就予以嘲笑:“從來沒看過這樣喝水的!”並補一句他的口頭禪“Never”。大家後來隻好舉高塑料桶仰脖灌喝,也還是羞於接觸瓶嘴,又對位不準,浪費很多水。他還是不滿意大家不敢碰到瓶嘴的舉動。於是。在即將圓滿結束漂流時,他突然高喊“臥倒”!按照開始講課的要求,這時大家必須聽從領隊的命令,就都跪趴到船艙內,Sam拉丈母娘隨從。然後,舵手高舉水桶,把剩下的一半都灌到每人後背上,與整船漂流者開了個大大的玩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