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 金太陽
第12章
四
小賣部裏,學楠無法續聽許莉如數家珍的狂躁,提前撂了電話。有點擔心,許莉因此也可能記恨在心而小題大做,但今天跟丈母娘這一出戲,她回來一定會先唱,鹿死誰手尚難定論。返回樓上,學楠一進門,就聽丈母娘嘟囔,“沒氣了,菜炒一半火候上就沒氣了。酸菜還能好吃嗎?肉也發艮吧?以後你們背地裏別念道不好吃,這不明擺著嘛!”
“我去給罐加充氣。”學楠明白,家裏煤氣罐斷火了。不過,他還是進屋先瞄了一眼孩子,見他在老爺跟前正玩小汽車,才放心地到廚房去卸罐下槽。然後,按程序提罐到蹲便衛生間,扭開門閥,擰至最大,將其整體橫放倒,再轉滾找位,讓前端出氣管開口朝下,並對進流水蹲便池,接著斜翹起後座,看著裏麵的殘液流出,直到控靜為止。同樣條件下,殘液控出越多,再去打壓加新氣,補償就越多,或說既能占到等量的便宜。這是許莉教給他做的,說她同事的愛人都這麽幹。學楠早就聽說過此節省方法,不過認為有風險,一是室內充溢很濃的煤氣味兒會空氣不好;二是家中不可點明火,以免引起爆炸。學楠知道煤氣中毒和爆炸的嚴重性,過去一直回避。自從許莉叫囂後,丈母娘也跟著監督支持,“大媽”和“小媽”雙管齊下,他不得已而為之,縱然冒點風險,而能取得使家裏因此而安定些,隻好認定“也未嚐不可”。否則,大小媽雙聒噪,絕不亞於煤氣爆。又依仗理科生的靈性,學楠悟出了特定的方位和角度,做的比其他“丈夫”還到位,控得越發幹淨。許莉每次都能因為比別家多用了兩三天的煤氣而沾沾自喜,並大聲張揚,“聽我的就賺到了吧?沒有歪門邪道掙外快,就得會省”。“那可不,都是積少成多,他以前在老劉家,隻因算計不到才受窮”。
學楠這時,邊控殘液邊回頭看爐台,半生不熟的菜還在大勺裏,他則意識到今天要抓緊時間,該適可而止,必須趕緊快去快回。另外還擔心著,今晚她娘倆的大戲還在後頭呢,怎麽個唱法,還要等許莉回來才能見分曉。控的差不多後,學楠扛起液化氣罐推門出去,告訴錯開點門縫兒,給廚房的小窗對流放放很濃的液化氣味兒,並囑咐家裏千萬不能劃火柴。
下樓後,還是用那部“老駕淩”自行車,跟載許莉一樣,用貨架載罐兒。驅車往返,差不多四十分鍾,學楠就回來了。扛著重罐上樓,喘著粗氣,尚差一層到家時,他停下來歇腳。卻聽樓上“大小媽”正在屋裏吵翻天,透過大開的透光門──無疑是許莉回家後,急著進門去“說理”,來不及將門關上。聽到:
“我接外孫天經地義,順理成章,要向誰通報?誰是我的冒號?管我的人不知道在哪個騷貨腿肚子裏轉筋呢,還沒出生呢!你算老幾,非得先告訴你這癟犢子?滾犢子!”
“我的孩子,還輪不到你管!誰用你去接了?都不讓你看護了,還不覺警?”
“呸,你的孩子?你是哪來的?難道野生的?還是石頭縫裏蹦的?沒我有你嗎?沒我有他嗎?古語說的好,‘隔輩肉,親不夠’。古代人都能理解,現代人不知乍地了?沒有規矩,不懂老少,本末倒置,背道而馳!”
“你哪有一點兒老人樣?簡直是老糊塗,老混蛋!”
“你是混蛋王八蛋,糊塗爹奏的歪瓜裂棗大傻逼,爺倆沒一個好餅。老許家,我操你八輩祖宗,攤上你們,我這輩子算倒了大黴了。老的如果不缺德,能得腦血栓嗎?你不賣肉,能倒貼嗎?就一個小的好,我早接回來親親,反而被冤枉‘這不對那不對’,你們都是外姓人,在這白吃白穿白用,還假頭皮屑裝成真爬虱子,拋頭露麵來寒磣我,個個都是吃裏爬外的貨色,讓我一個人窗戶縫吹喇叭,臭名在外。以後少來,別假裝護犢子,實際反映扯犢子,我不吃這套!”
“......”
聽到鄰居家紛紛敞門,學楠趕緊硬撐著腿酸艱難上樓,想是他們無疑都在探頭聆聽。待到家門口時,果然見到對門兒一家三口大中小順位從高到低排列著探出頭身,他羞愧地扭開臉避看對門兒,更難破開麵子象往日一樣去打招呼,同時也嗅到順殺聲四起而溢出的煤氣味兒比離開時更濃,他欲立刻閃進屋裏關上門,霎那間可把吵聲和煤氣味兒一並封住。卻在餘光中發現對門的高大胖叔,已攜老婆和胖孩兒走出門來,正在劃火點煙,說是遲,那時快,隻聽“轟隆──”一聲,學楠被猛烈的氣力突然推了個趔趄!原來是把煤氣點爆了!
家裏狼狽不堪,廚房廁所更是杯盤狼藉。廁所下水管道爆碎,甚至波及到樓上樓下衛生間,到處都布滿了管道瓷片和雜物,屎尿遍地,白牆上也黃星點點斑斑。吵鬧聲也嘎然截止了,在老爺跟前的洋洋卻嚇破了膽,哭聲嚎啕震天。孩子生來首次經曆如此震撼的近耳“響雷”,他不知所措。若非裏屋門關著而減輕些爆震,這隔輩老幼,恐將更慘。好在對門的一家三口並無大礙。學楠則被轟了個趔趄,臉立刻變成了升井礦工麵孔,幸虧肩上的煤氣罐還完好無損。他一個健步跨進屋裏,把它放下,也顧不上多看廚房廁所的慘狀,還有媳婦和丈母娘兩人熏黑的烏雞眼,知道已大事不妙,搞不好要負法律責任。但還是得先管孩子要緊。他推門衝進裏屋,抱起洋洋,貼胸親臉,好久才安頓穩住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