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 金太陽
第10章
五
這天，正好班上迎國慶發了五斤刀魚和二斤葡萄，學楠想鬥膽孝敬本家父母一半。於是，臨近下班前，學楠用公司電話打到許莉學校，跟她講婆家有事，要回去一趟並在那吃飯。許莉追問什麽事，並說“豬食一樣，有什麽好吃的”？學楠強壓心火，自我解嘲又略含反抗意味兒地蹙眉道，“我屬豬的，你甭管了”！同時，迅急撂了電話，以免她跟丈母娘一樣刨根問底“到底啥事呀”？
借故，他到親生父母家躲個清靜，想是難得一個解脫的傍晚，縱然難料回娘家後如何受審。悶頭想，自打結婚以來，他就沒敢提過孝敬自己父母的碴兒，哪怕象單身時除了年節公司發的東西外，還要另買些酒肉糕點什麽的表示一下，也給妹弟做個標杆。但自從認識了許莉，由結婚前買了不敢講，到婚後幹脆再失自主權而不能買，少有的幾次帶許莉到父母家，都是空手去蹭飯。大孝子學楠，對此極度內疚並難免臉上掛不住，甚至幻想寧忍思念而不見家人反可避免累加愧疚則更好受些。有時偶爾連孝敬嶽父，都要看許莉當天心情及臉色，任何惠顧婆家之念，皆為非分所想或有違法未遂之嫌，一概免談。逼到學楠鬥膽冒險貪汙了一次增補獎金三十元，但又不敢裝進錢包，以免許莉偷翻而露餡兒，把錢放到公司有鎖的自主文件櫃裏，許久還是不敢動用，以免萬一露了馬腳。
逃避娘家而落座於親生父母的蝸居，學楠跟老家親以及弟和妹們共進晚餐，飯桌上就相對放鬆很多。唯一使他緊張的就是，這分開的一半兩條刀魚擱在劉家，擱得住，留得下嗎？如果許莉以至湯華美從小道消息得知了“軍情”，他們會怎樣一唱一和放刁撒潑？劉媽一邊給兒子夾菜，叨念著“多吃點，最近都瘦了”；一邊也替兒子擔心，兩條刀魚和一串葡萄的後果；“把魚和葡萄都拿回去給她們，咱家不差這一口，粗茶淡飯，吃飽就行。”
“一家一半，媽，你就別再推讓了。”學楠心裏沒底，但嘴上卻有必要相對肯定。
“媳婦……她媽，不同意，你就別犯難。你大妹妹也剛買了上等刀魚，在廚房水池裏，等下洗洗，切段用大粒兒鹽醃上，過節前後都有魚腥了。”媽媽比學楠更沒底，但絕不想為難孩子。
爸和其他妹弟，都無言以對，覺得學楠還不如空手來，反而沒負擔，能暢所欲言，喝酒也盡興。學楠佯裝無事，舉起杯，“來，我先幹為敬。”他跟爸媽低碰杯，揚脖子一倒而進，仿佛飲鴆止渴，甘之如飴，“俗語說‘不養孩子難懂父母恩'，現在深有體會，深有體會呀。倆弟倆妹，你們有了大侄兒，好不？”
“好。”四姊妹異口同聲，並都各自壓了一口飲料。大妹擠出酒窩繼續含笑補充，“大侄兒真帥。”小妹也緊皺鼻子喜不自禁，“名劉洋，將來出國，咱大侄兒將來一定有出息。”
“可你們的大侄兒，爸媽的大孫子，前一陣子差點兒改姓，我那丈母娘急眨巴著三角眼皮，非要孩子姓許甚至姓湯！” 學楠有些舌頭走板兒地切入另外一個不曾透露過的話題，“說許家獨苗，沒有帶把兒的茶壺，用洋洋續香火，傳宗接代，必須改姓許。衝好看這個勁兒，姓丈母娘的湯也行。可咱爸媽的大孫子，怎麽也要先延續劉家的香火吧？你說這鬧心不？”
“也行，也行，隻要你丈母娘不再鬧騰。”爸和倆弟倒是開明，先後予以肯定，好像劉家日後不缺男丁傳種。媽和倆妹對此隻嗬嗬笑，不多言語。
“現在想，也是沒啥，姓名就是個符號。不過當時，幸虧嶽父解圍，說話不清，但主意正，'劉洋......好，能......出國'；你們嫂子琢磨了一陣子才回心轉意，說‘出國是第一選項，劉洋這名挺好’。丈母娘一直怨恨文革，改革開放，了解了一些外國的情況後，極其崇洋媚外。聽到‘劉洋’意味著出國留洋，篤信名和運有關的她，隻好委曲求全了。真不容易呀，不然，‘大侄兒’就不翼而飛改姓了！”學楠又大口喝下一杯，自己繼續斟滿。然後，用羹匙盛了幾粒花生米，倒到另一隻手心裏，虎口雙指，吊一顆塞進嘴裏，嚼幾下後再遞進一顆。然後，拿羹匙的手，換上筷子，夾了一塊兒拍黃瓜，“這，頂花帶刺兒，多新鮮？自家種的就是好。”
“對，好。”四姊妹又異口同聲，並繼續都各自壓了一口飲料。大妹補充一句，“爸媽辛苦種的，我們享受自家產的，絕對新鮮。還有新鮮大侄兒，真親。”
小妹也拍手朗笑，“哈哈，劉洋，將來出國留洋。”
“我孫子能出國，留洋，那敢情好。”母親也核桃臉般嬉笑顏開，滿含山東口音。
老爸也嗆著山東大漢的粗嗓子，今晚首次認真亮相，“那說外語，我也聽不懂啊！”
“翻譯唄。”家裏的雙胞胎齊聲嘻對，都愛撇嘴，大的朝右，小的朝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