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 金太陽
第3章
二
“頭又大”的擋風玻璃上，雨刷刮過的地方還算清潔，但還是浸漬幾條暗淡的扇弧痕跡。其它幾年未動之處，已汙濁不堪。看向車裏，是學楠在聚精會神駕駛。很久以來，他都是靠天降的雨水洗車。而在灣區矽穀這裏，隻有入冬才下雨，近幾年，又連續幹旱，每冬那點可憐的童子尿，連地裂都難以彌合。水果蔬菜，全靠人工抽地下深水澆灌解救。他也借故省水，實則覺得爛車無所謂幹淨與否，出門，隻要臉洗過就可以了。孩子嗎，先對付著吃飽，已比自己小時候挨餓強多了。再說美國食品總體還算衛生條件好些，這點相對倒是還令人放心。偶爾呼叫的所謂蔬菜香腸上有大腸杆菌，對打掉那麽多蛔蟲的大陸人的肚子，可以說毫無影響。不過，今早載在後座的洋洋，一路鼓著腮幫子難以開晴，剛才一直別勁兒嘟囔說,“今天這麽早，還困呢。”
“沒辦法，你媽家院裏的大白護欄，不合規定，必須扒掉。”學楠盡力安慰著。
“為什麽？美國也不講理嗎？”
“美國是太講理了，街道統一規定木柵欄，你媽家用了水泥柱子刷白漆的，違章，必須推倒重來，換木質的。想鑽‘美國佬’空子，沒那麽容易！”
“什麽叫‘美國佬’ ？”
“就是Uncle 山姆，珍妮她爸，你可能不知道，我小時候管美國鬼子就叫‘美國佬’。”
“那Jenny也是。”
“她不是。‘佬’是單立人加個老人的老，專指男的。”解釋完這個字，學楠微挺一下駝背，能讓孩子懂不懂的，他引以為自豪。到美國，英語受憋，學楠一直覺得孩子們像洋洋這樣的從小學起，才能滲入主流。四十多歲的人，半路出家，隻懂字麵意思，難以深層理解或了解民間習慣用語。這就是為什麽聽不懂人家笑話的原因。就像大陸東北藝術家的小品，有些笑點，台灣人根本無法意會而平白直聽一樣。在理解英語含義方麵，常常孩子比大人知道得多很多。為此，學楠在孩子麵前也變得無法不謙虛，偶爾在中文方麵能反哺孩子的，他則會當仁不讓，以此也利用自己的優勢所在，補強信心，免得讓孩子過分瞧不起。此刻，正是恰當時候，借機孩子沉浸在難得的無語聆聽中，他繼續灌輸：“你看，水泥刷白護欄不合規定，就得扒掉。就象你上次考試答錯，人家問百分比，你答多少個。答非所問，統統搞錯。所以，你有沒有覺得理解題意非常重要？那次是小考，如果是高考，去哪兒買後悔藥呢？......”
“你又提那次考試，說過一百遍了。煩......”
“可你還是老大意出錯嗬。”學楠打岔插話，但已覺得不得體，應該改成“相信你以後會注意的。”
“......不煩？”中間被父親急速快言插這一句，聽來更惱人，劉洋雙手捂住兩耳，並提聲喊道：“煩人！”
孩子又變了腔調，學楠隻好打住。可憐的孩子跟著大人吃苦受窮，何等悲哀？學楠覺得毫無權力與孩子對吼，更何談像在國內教育孩子用打的？美國法律規定，家長不準打孩子，所以學楠在此，無論在精神上還是行為上，都無法再保持像從前於國內時的父威。那時懲罰孩子讓其站立牆角，不喊他吃飯，洋洋絕不感動彈一步。當然這是在避開孩子姥姥或說自己前丈母娘的情況下。
學楠從後視鏡窺視到他在捂耳朵，也隻好暫停想繼續的話題，開始憑聽汽車馬達的聒噪。這部車可謂他的愛馬，特別在沒車等於瘸腿的灣區郊外這裏。此老油動“家靈”，曾是“餃子”一家三口到美國一年多後，托朋友在他朋友自開的修車場買的！那時，餃子正在一個賣家具的門市部兼打第二份機動工。勤奮能幹不偷懶的學楠，很得老板偏愛！又曾因為辦身份，要達到兩萬銀行存款，賬麵不足一萬的他，在美國舉目無親（即使有，也素有規矩不伸手借錢之洋規矩），去哪裏湊錢？他隻好硬著頭皮求助於老板！老板看他夠實在，隨口就應了，按預支工資算！一下解決了學楠一家的大難題。事成後，劉先生請老板到家裏吃了頓他拿手的烤羊肉串家宴，陪喝一瓶勁足的二鍋頭，家具店老板很是開心！就這樣人情禮往的，即在這裏打工，也和老板成了朋友。“餃子”的英文名也是這老板為顧客叫起來方便給起的。那麽，買廉價二手車，有朋友介紹才放心些，而且從修車場拯救出來的，也更托底。不然買到手常壞常修，花錢又鬧心，關鍵有時會耽誤事，更可怕一旦在高速路上拋錨，惹出生命危險的連環撞，得不償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