歪理丈母娘

作者        金太陽

 

第3章

 

一

 

晨曦，街道整潔，花園比肩，洋房小區寧靜沉寂。一家車庫門扭轆轆般叫著開啟，震落了熒光的露珠。是山姆，蹬著如草地一樣的綠色自行車，似跳鹿般躥出，門也不關，揚長而去。接著，追趕來的是丈母娘，像企鵝驅步踴出車庫，雙掌遮在眉上遠眺。其實，今天是加洲愛惜空氣日，山姆每到這樣的日子或心血來潮時，都要騎自行車上班。這可不是直把兒似的“老嘉陵”，而是那種雙把卷山羊角式的賽車，尚且他的著裝如專業賽車手一樣，緊身而性感，其它行當如硬殼帽、墨鏡、腰包、專用水瓶也卡在斜梁上，等等，百般齊備。各種配件多偏重綠色，他的日常用品也盡如此。無形中撞上他的姓，Green是英文的綠。被學楠發現並點破後，山姆興奮到跳腳，終於有人領會了！從此，他認定學楠是絕對聰明，送以別名“Smart Guy”。也正因為姓綠，所以凡是“愛惜空氣日”等與環保有關的大小活動，山姆綠從不缺陣，而且一定見縫插針，強調自己姓綠，也雙手單伸食指，周身數點自己含綠因素的各種配備，綠、綠、綠......最後雙手立肩，共同指向頭頂所戴的綠帽子。每逢至此，眾人皆笑。但其他族裔大多一笑了之，而老中們卻大笑不已，甚至背後當成經典笑話大講特講，姓綠，所以戴綠帽子，哈哈......他們大多都無法同英文Cuckold（妻子有外遇的美國男）聯係起來，華人的笑中孕含滿滿的縮頭烏龜之意，卻極少數人知道英文之文化背景。對其它民族的民眾而言，真實帶一頂綠色遮陽帽跟白、黑、黃、棕、紅、褐色雷同，不會和烏龜男聯係到一起。隻有漢語，深蘊其理兒。

山姆幾乎每天五點鍾就起床，先去星巴克喝咖啡，吃早點，看報聊天。當然起床前總不忘深吻一下愛妻。許莉雖說提早進入更年期，常常四點就醒來，但總覺腰酸背疼，似乎賴床不起更舒服些。至於每天早上被吻，已經麻木，早失去了往日的浪漫而變得流於形式而已。但總比第一段婚姻中幾乎沒什麽吻甚至都無任何手摸索臉之舉，相對而言，眼下還是愜意更多。

 丈母娘剛來時，每天早上看不到洋女婿很納悶，當問許莉“美國佬一早去哪了”？她回答 “早起去咖啡店聊球”。

再問，“什麽咖啡店？”

許莉嫌煩，“告訴你也不知道。跟你說過沒，這是美國，不要什麽都問，知道不？”

“好奇，問一下能死人呐？”

“Starbucks，星巴克！你聽過呀，啊？”

“沒聽過，但球我知道。那中國足球老輸，和美國人有啥關係？”湯華美認為，隻有中國足球話題多。

“扯中國幹嗎？人家是美國的棒球，籃球，橄欖球......知道不？”

“棒球咋玩？”

“不知道。咋玩關我什麽事兒？也不能當飯吃！”

這些美國當地話題，是湯華美的軟筋，所以許莉才趾高氣揚。其實，她隻不過比湯華美早來幾年，也是電視上看過，加上認識山姆後經常聽他談起，僅知道這些名稱而已。至於打球規則，她懶得去思考，嫌累腦子，深知學也搞不懂，就像她不會憋氣換氣學不會遊泳一樣。比賽結果，最後分數高的為贏家，對她而言是唯一的硬道理。湯華美也很清楚這點，因其為常理。特別對美國職業籃球夢之隊，她在國內就從似睡非睡中看電視略有模糊印象，好比中國的乒乓球，打到哪都保證摘冠，天下無敵，這是中國夢之隊。但她所好奇的並非僅此而已，更想知道山姆去的咖啡店啥樣，在市內鬧街還是偏僻的窄巷，美國佬究竟都怎樣看球，聊球會笑成啥樣？

於是，這天早起，她開始盯梢，看山姆起來先幹什麽，出門往哪個方向走。當瞄準他今日穿得特別，緊身防雨服，連小便和睾丸都勒緊擠對著裹露得清清楚楚，下樓梯直奔通車庫的門口換鞋，然後頭也不抬立即出門。湯華美想多看一眼洋姑爺褲襠鼓高的“洋鞭”和一對兒“洋梨”，她碎貓步緊追過去，卻碰到他轉回欲換另一雙鞋，兩人差點兒撞個滿懷，他如習常一樣問候“Good morning, mom，早安”！

湯華美回轉逃掉來不及，隻好陪一臉訕笑並點頭哈腰，“安，安......”佯裝眼睛無聚焦之處，隻是偶爾緊盯其褲襠一下，在假意溜返自屋的過渡中，一直回頭窺探。見他上了二樓，她也隻好先躲進自己房間，探頭扒門框向外偷看，短脖子拉牽圓筒身極至外延。山姆再次越小門走進車庫，她趨步躡手躡腳追過去，先貼小門聽，再輕輕扭鎖並拉開門縫，發現車庫內東西很亂，但高挑大個兒的山姆已不在，而且車庫大門敞開，兩部車停在Driveway上，山姆也沒在他轎車內的駕駛位上，再回看車庫側牆，山羊角把手自行車已不在牆壁雙撐掛鉤上，她明白，美國佬今早是騎車走了。她急忙衝出去，鞋也未換，從兩車間隙穿過，見遠處，山姆正騎車在鑰匙路口盡頭轉彎隱去。

她很無望，兩條腿難比兩車輪，丈母娘一邊擺動著企鵝身一邊盡量前傾，望眼欲穿，望塵莫及。在停下腳步用雙掌遮眉張望時，想像中回顧起自己當年騎車上班的影子。其實，年青時她上班，也騎自行車，那是因為沒有轎車。有轎車不用反騎自行車，湯華美認為純屬吃飽了撐的。她哼了一下鼻子，心想，仗著你是洋人，我先不惹你，換作學楠，我把自行車推出去賣了或幹脆砸爛，也比掛牆上占地方強。我讓他後悔沒招，甚至我人立大門口，告訴推車回來的學楠，自行車跟野鹿一樣，不許進屋，包括車庫，他會乖乖照辦，自己處理掉自行車，以免挨砸。反過來講，那學楠怎麽會無故浪費錢去買輛多餘的自行車而閑著像工具鉗子一樣僅偶爾使用呢？小工具鉗子是為“手巧不如家什妙”，用來解決僅憑手腳無法解決的疑難問題，至於大件用來休閑，除非富翁講究排場，貧民百姓沒資格也沒必要享用。何止是學楠，亞裔人大都如此，不會無端浪費消費！開始背手往返在路邊踱步的湯華美，此時正沉浸在中美姑爺比對怨氣裏，卻聽到拖拉機噪音由遠而近。她猛然立住，抬頭望去，山姆剛才轉彎離去的鑰匙路口盡頭，突然拐進一輛舊車，逐漸可以看清，正是學楠的“頭又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