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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年來在文學城論壇和群組發了一些帖子。很多已經找不到了。還能找到的,就存在這吧。(慢慢再整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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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學夢 (3)

(2015-12-03 11:23:32) 下一個

大學夢 (3)

高中畢業那年,我父親問題有結論了。雖然是因為走資派而被打倒的,但做結論時他的罪名是“假x員”,因為父親加入時是在戰爭環境中而且是在敵後(我們那一帶淞滬抗戰後不久就成了日占區了),第一個手續是辦了,兩年後按常規還有一個轉正手續沒辦。處理結果就是取消候補資格。我母親在下鄉前早就被“處理”了,罪名是“叛徒”。我母親出生在一個鄉紳家庭,雖然是女孩,家族也一直供她上學。37年,“八一三,日寇在上海打了仗,江南國土都淪亡,”(沙家浜唱詞),那年她高中畢業,18歲,一腔熱血參加了“婦女救國會”,“抗日青年同盟”,後來跟著新四軍渡江北上。我姥姥得知愛女離家出走,急了,一直追到江北。我母親按上級指示送姥姥回家,原意是送回家後自己還要回部隊的,無奈情況多變回去的路己經不通了。從此我母親就留在家鄉成了地下黨。因為她參加“婦救會”,“抗青盟”是公開的,在家鄉要呆下去,必須給當地政府寫一個悔過書,這也是上級批準的。這件事就成了她的“曆史問題”,文革中處理得很早很重,結果是“雙開”。所以下鄉是父親帶薪,母親則沒有。後來,他們的問題都重新處理了,母親還補發到了在當時看來不小的一筆工資。在我們下鄉的那幾年中,他們也漸漸地想開了,有時還和我們聊聊他們的經曆和想法,他們那時候一個是地下黨,一個是武工隊,都是高危工種。回想起犧牲的同伴,自己覺得已經是萬幸了。

父親的問題有了結論,我們在鄉下的雖然有點艱苦但卻相當逍遙日子也到頭了。父親也被分配去了一個偏僻的地方當xx病醫院院長。那種病名聲素來不好,病人被限製在隔離區,一個島上。醫院在島外,扼守小島的唯一出口,兼有鎮守的責職。哥哥因為還是在校生,戶口跟父母,轉學去了那邊繼續讀書。(那時候中學沒有排名,有時有的話那個中學排名恐怕不會太高)。我因為即將畢業,就一個人留在了當地。戶口由農村轉為城鎮,這在當時是一個很重要的變化,意味著我不用靠種地掙工分來過日子了,可以參加工作掙現錢了。但我的戶口還不能像下鄉前一樣回到城了,隻能在當地小鎮上參加畢業分配。

我被分配到公社農具廠當學徒。農具廠,不是農機廠。那個造機器的農機廠比較高級。我去的是手工業係統的農具廠。造鋤頭,鐮刀,水桶等農具,最大的產品是木船。還有衣櫃,木床等民用產品的。江南水鄉,船隻需要量很大。那時候水泥船已經很多了,但傳統上主要還是木船,特別是漁船和用於“開遠路”的船,因為木船的設備和居住條件要好得多。木船用幾年就必須上岸維修一次。每年夏天,農具廠內的大場上就架滿了大大小小倒扣著的船隻。曬幹,換掉腐爛的木板,在裂縫中填入麻紗油灰,最後塗上桐油。這些工作都要在太陽底下進行,因為曬得越幹越能暴露裂縫,越能吸足桐油。船作有幾位師傅為了節省衣服,長年光著膀子在烈日下幹活,曬得像紅燒肉,看著很震撼。

我的工種是“圓作”,學徒工。修造各種各樣圓型的木桶。主要是農用的水桶,糞桶,也有民用的腳桶,馬桶,臉盆,浴盆,還有少量的酒桶,飯桶,接口等等。造新的時候最舒服,特別是用新木料時,有木香味。修舊的時候,嘿嘿,咱就不多說了。我第一年工資13塊一個月,第二年15,第三年18,這前三年是學徒工資。三年後滿師,工資升為28。在資本主義回潮期間還可以有最多達二成的超產獎。

農具廠的風格基本是傳統手工作坊的延續。工場是一間大屋,兩麵是磚牆,兩麵是木板牆,可以把上半邊掀開采光,或者全部卸掉。當時的製作工藝不是流水線,而是傳統的個體工藝,靠牆每人一條“作凳”,鋸,斧,刨,刀等也是個人用自己的。一個木桶從頭到尾基本由一個人完成。進去第一天,拜了一位師傅,師傅很年輕,我們處得很好。我還有師公,即師傅的師傅;還有師太,不是滅絕師太的師太,而是師傅的師傅的師傅。

那時候文化大革命已經鬧了好幾年了,古老相傳的學徒的規矩作為“四舊”給破掉了。但是作為學徒我還是必須早到晚退。早上開門打水,做好準備工作。下班後要留下,等別人走了以後把工場收拾齊整(主要是清理大量的刨花)。不過這對我來說不是問題,因為我單身,吃食堂住宿舍,有的是時間。要知道那時候文化生活極其貧乏,連好看一點的書都當“封資修”給掃除了,即使有也不敢光明正大地看。記得借到一本《死靈魂》,在原來的封麵上又裱糊了幾層蓋住書名,還在自加的封二上寫上列寧讚揚果戈理的語錄以資保護。那時候“新體育”雜誌已經複刊,象棋已經不禁了,成了主要的娛樂活動之一。棋書還是很珍貴的,借到一本王嘉良的“象棋中鋒”,不知道給誰順走了,反正是從我手裏丟的,感到很對不起書主。後來有棋書買了,記得是“中國象棋棄子攻殺法”,趕緊托人從城裏帶來一本送給書主,聊表歉意。那位書主會下盲棋,我也學會了下盲棋(現在不行了)。76年唐山大地震後,全國鬧地震恐慌,我們都做住在外麵防震棚裏,晚上沒事和同伴下象棋,他點著油燈守著棋盤,忍受蚊蟲的騷擾,我舒舒服服地躺在蚊帳中唱棋步。這也是會下盲棋的好處。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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