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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年來在文學城論壇和群組發了一些帖子。很多已經找不到了。還能找到的,就存在這吧。(慢慢再整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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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橋流水人家(三)

(2015-12-03 11:09:28) 下一個

小橋流水人家(三)

1. 評工分

農村人是掙工分的。勞動一天為一工。工分即為一工所能掙到的分值。強勞力可得十分,其餘按能力遞減。工分並不是錢,值多少要看生產隊的年收入。我下放那隊算是中等,差不多8角錢一工。我當時評為4分,所以勞動一天大約掙3毛2。工分不能馬上換成現金。隻有在一年一次的年終結算時,才有可能轉化為錢,俗稱“分紅”。平時必要的生活品,糧食柴火等等由生產隊分發。年終結算,將每家的工分換算成人民幣,減去一年中這家從隊裏所分到的實物折算的金錢,就是該家的分紅。那時我們村有三個“插青”,插隊知青。一個是女的,常年住在城裏,但糧食,食油等還是要從生產隊裏拿,每年分紅的時候她也參加,交錢。另外兩個是小夥子,比我大幾歲,算是強勞力,工分值僅次於最高的一級。他們沒有家庭負擔,一般可以分到將近100元。村裏有幾戶“好人家”,勞力多,負擔小,可以分到幾百元。在另一端的就是“透支”戶,勞力少負擔重,不但分不到錢還要倒貼。不過透支戶在分紅會上也會分到一塊錢,以示吉利,當然還有一紙欠款單。隊裏還有幾位孤寡老人,是“五保戶”。他們力所能及地幹一點活,生產隊負責他們的基本生活。

我家四口人,哥哥送出去學手藝了,剩下的都是弱勞力。考掙工分的話是養不活自己的。但是我父親帶薪下放,每月一百多的工資在那時那地高得讓老鄉們羨慕不已,弄得連我們自己都覺得有點不好意思。農村裏階級鬥爭的氣氛很淡。貧下中農好象並不太在乎你是不是叛徒特務走資派。而且我父親是帶薪下放,沒有和老鄉們搶飯吃的問題。雖然我們的村子裏沒有一個親友,當地老鄉對我們還是非常熱情。我父親那時能幹的主要活計是“開船”。所謂開船就是開著隊裏的農船出去做一些運輸的活計,有時出遠,比如去上海拉肥料什麽的,一次要十天半月甚至更久。這本來是需要有體力有技術的最高等勞力才能勝任的活,但老鄉特別喜歡拉上我父親一起去。有的時候是借助我父親的老關係,但更多的是因為我父親一路上會掏錢給大家改善夥食。我母親那時還背著“階級敵人”的身份。她文革前在衛生係統工作多年,對村裏的醫療衛生特別關心。我記得大隊的赤腳醫生通過我家的關係搞一點當時緊缺的藥品。有時老鄉有疑難病症當地醫院處理不了,我母親會陪他們進城求醫。有一次一位老鄉得了急病當地醫院治療無效請他們回家,眼看沒救了。我母親陪他們連夜進城,雖然是“階級敵人”,但還是有一點老關係,開後門進了城裏最好的醫院,終於救回一命。

2. 宣傳隊

我們是真的下決心紮根農村了。造了房子就是準備在農村娶媳婦用的。我們那一帶的風俗,男方要有房子和床,女方負責其它的家具。考慮到在田地裏討生活的艱難,老爹把我哥哥送出去學手藝—修鍾表。而我則和村裏大部分的青少年們一樣,平時上學,農忙下地幹活。農村中學的作息時間是配合農活季節定的,如果是夏天日長,早晨可以出完早工再上學,放學回家還可以下地幹一晌。一晌就是四分之一工的意思,按我們生產隊的水平一工在年終大約可以分到八毛錢,但我不是整勞力,一工隻值四分(4/10),所以我幹一晌可以掙八分錢。這些細節我現在還記得,隻因那時參加了太多的評工分會緣故。我家有老爹帶薪,所以不會去爭多爭少,但對村裏的鄉親們來說,工分是一家大小生活的主要甚至唯一來源。一次評工會下來,哭的笑的吵的鬧的什麽都有。

雖說我有時候也下地幹活,但時候我的主要任務是上學。一年之中隻是在假期回生產隊。忙假和暑假,一定是下地幹活的;寒假地裏沒活幹,主要活動是參加宣傳隊,全名叫毛澤東思想文藝宣傳隊。宣傳隊是屬於生產大隊的,從各個小隊(村)抽調有文化能說會唱青年組成。我和同村的其他兩個知青都是宣傳隊員。這也是一個有點令人眼紅的身份,因為雨天和農閑也有可能掙到工分。那時候文藝活動很貧乏,大喇叭裏反複唱的就是樣板戲,還有一些革命歌曲。宣傳隊的任務之一就是教唱革命歌曲。各級頭頭們時不時地會傳達上級指示,要我們去各生產隊教唱某首歌曲。有的時候指示比較詳細,還有材料;有的時候就一句話。不過一句話也要執行,這時候就要自己找材料。那時候不像現在這樣資源豐富,找不到需要的材料,急死人。有時候就隻能自己動手,在大喇叭唱歌時把詞曲記錄下來。要知道那時沒有錄音機,也不一定知道大喇叭裏什麽時候要唱什麽歌了。有時候走在半路上聽到大喇叭唱歌了,馬上集中精神跟著它唱,一路不敢停;直到找到紙筆,把歌詞歌譜記下來。所以宣傳隊隊員們都練就了一套過硬的聽寫功夫。那時候記憶力也真好,我能從頭到尾連說帶唱把那幾個早期的樣板戲一字不差地背下來。

3. 誰家姑娘手最巧

“站在山邊側耳聽,誰家少女手最巧”,這是流傳在我們村的一個謎語。謎底就是我們村的一位媳婦Q。那時候她剛嫁過來,很能幹也比較愛打扮。我來美後很久才明白女士穿衣服是不能撞車的,但似乎Q那時就有潛在的意識要穿得與眾不同,開會時大姑娘小媳婦紮堆,大家穿的大體相仿,就她總有點別出心栽。在那個年代是要有點勇氣的。Q的夫婿D很能幹,當是當地社隊企業的采購員,他家和我家很接近,他的母親就是上文提到的患急病,由我母親幫助進城治好的。D後來改革開放後大發了,九十年代初我回家,那時候他已經全家進城了,拿著個頭很大的手機(大哥大?)指揮在香港的手下炒股。不過應了那句“男人有錢就變壞”的老話,他後來公開包二奶,Q對他無可奈何。

扯遠了。姑娘手有多巧,在我家鄉(那時)是很在乎的。人說江南姑娘手兒巧,這巧手姑娘可不是自封的,也不是人捧的。巧手姑娘有客觀標準,就是:你值幾厘一根線?這線,就是繡花線。我們那一帶花邊,刺繡很出名。但繡花可不是人人都能幹的活。有女初長成,就要開始學繡花。學得有點模樣了,就可以去鎮上花邊社考試。考試通過,取得一個折子。憑這折子就可以去花邊社領一塊花邊和無數根繡花線,通常每一繡根線值幾厘錢,整個工程要做幾個星期至幾個月。交活時要經過嚴格檢查,有時會退回重做。每次檢驗員都會在折子上寫評語,蓋章。繡得好的,可以領到難度大的活,每根線的價值也隨之增加。最多可達一分以上。繡花是農村姑娘主要副業。每次開會,或農閑季節,總可以看到大姑娘小媳婦紮堆繡花。也免不了交流經驗,或互相評論。手兒巧的,漸漸就名聲在外,常常成為小夥子們愛慕的對象。

4. 做雙新鞋給情郎

除了繡花,在當地姑娘中流行的十八般武藝還包括紡紗,織布,染布,織毛衣,做鞋等等。其中做鞋算是大工程。那時候做鞋包括衲鞋底,所謂千層底,一層層布疊起來再用線紮緊。衲鞋底緊線時很傷手,所以衲鞋底時手上總要包一塊手絹,這樣在緊線時才不會勒破手。做鞋不僅傷手,而且耗時,做一雙鞋的時間幾百根花邊線都出去了。所以姑娘們輕易不給外人做鞋。
......

我有幸穿過兩位姐姐給做的鞋。從此落下了愛穿布鞋的毛病。到現在我辦公室還備有布鞋,有時沒什麽活動,就穿布鞋了。這倒不是有什麽情況,而是知道我家沒人會做鞋,就這兩位姐姐也真成了姐姐,我媽認了她們為幹女兒。前幾天給家裏打電話,之中一位正在我家,因為保姆生病回家了,幹女兒就來照顧我媽。我媽還直誇三位(後來又添了一位)幹女兒好,常來看望她。我也很感動。子女不在身邊,親情很難填補。難得她們常去看望我母親,在此我向她們鞠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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