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在繁華的京城嗎?從坐上沙漫的車上起,一路上愈來愈躍入眼簾的青山綠水,到現在置身其中的亭台樓閣,小橋流水,三步一景,五步一榭,雕梁畫棟、飛瀑流泉掩映在連綿青山的蒼翠中,一瞬間,吳夢因以為走進了夢境中,又像是回到了似曾相識的故土田園裏。
但這分明不是故土,這裏的山水風光中似乎少了點故鄉那種粗獷的野性,那種熱辣辣的撲麵而來的親切和自然,而又多了些典雅莊重,讓人敬畏欣賞,讓人驚羨窒息卻又可望不可及的一種距離的美感。西山,它就那麽靜靜的望著你,你哪怕置身其中,你哪怕膜拜它到五體投地,它就那麽一直慈悲寬容微笑地看著你,你找不到一個可以融入其中的入口,它與你永遠有一種距離。
也許,它是屬於皇家的,一種不知不覺的曆史的血脈為它披上了一層厚重迷離的光輝,一個外鄉闖入的普通人也許不容易探察到它的心脈吧,吳夢因這樣想著。
想起在中午的活動宴會上,吳夢因坐在屬於媒體的一桌,她看著同伴們一個個興奮地跑前跑後,采訪的,敬酒的,互留通信方式發名片的,活躍的像一個個不停蹦噠著的螞蚱,麵對不同的對象,時而慷慨激昂,時而和藹謙恭,時而低聲下氣。吳夢因冷眼觀瞧著,情緒並不高,她不知該為同伴們為了生存的表現悲哀讚揚還是敬佩?她今天來是沒有采訪任務的,完全是因為沙漫的邀請出來打醬油看熱鬧的,因而才能這樣輕鬆地觀察和靜靜地沉思,如果是帶著任務來,她估計也會是同伴們那個樣子吧?她忽然覺出了人在麵對生存時的渺小和悲哀,活著,有時就是扮一個小醜,扭曲自己,取悅別人,但歸跟結底卻是為了自己能夠有一個更順暢舒服的未來人生。
她想起了那個還戴著她丈夫頭銜的項懷玉,此刻,他在什麽地方做什麽呢?他和那個女人又是誰在取悅誰?他們在一起更快樂活得更有價值嗎?否則還有什麽力量可以讓他拋家棄子遠離故土親人呢?因了他的背棄,她才不得不走上了 這背井離鄉的路途,遠離孩子,遠離親朋故土,成了一個無根的浮萍,一個被動選擇的北漂!
紮根是生存,漂著也得生存,而且需要更強大的生存能力,更強的適應水土環境,隨時隨地紮下根就能呼吸,拔起來也得忍痛笑著堅強地挺立著去尋找另一片可以安放生命的土壤。
可是靈魂是孤獨的,如斷乳的幼童,如失了母親懷抱的孤兒,在不同的氣味不同的文化背景下,總有那麽一種無法融入的疏離感,靈魂的孤獨像摸不著的空氣無所不在,你無法撒氣無法遷怒也用不上一點力氣。就像現在,連這美麗大氣的西山也似乎不接納她。
在這遠離城市喧囂接近自然的地方,她身上的自己似乎回來了,她有些想念家鄉想念親人了。
獨自走下山道快到賓館時,沙漫遠遠地迎了上來,一臉的焦急。
“你哪去了一下午不見人?電話也不開機?問你們一起的媒體人,也都不熟,有人說看見你好像進山裏了。”
“是的,沒事我就往山裏麵走走,怕驚擾了山神就沒開手機。”吳夢因看見沙漫焦急的樣子,一下午的悶悶不樂似乎煙消雲散,半是玩笑半是認真地打趣著。
“你這不是急人嗎,我帶你來的,萬一你要走丟了我怎麽給自己交待呀!”
“姐姐我從小就是和大山相依為命長大的好不好?我能在鬧市走丟,也不會在山裏走丟的。你就把心放肚子裏吧,我的城市少爺!”
“那城裏是文明的地方,走丟了不是還有警察呢嗎?山裏人煙稀少,野獸出沒,道路不明,走深了連信號也沒有,萬一迷路有多危險你知道嗎?”
“我覺得吧,鬧市比深山其實更危機四伏。”吳夢因擺出一副深不可測的樣子。
沙漫無可奈何地搖搖頭:“好吧,我不跟你狡辯,你歪理很多。”
吳夢因得意地衝沙漫做個鬼臉,有些開心地笑了。
看著她自然純淨的笑容,似乎落地有聲,沙漫有一些心旌搖曳,湊上去,捉住她的手臂,想去吻一吻那唇角的笑渦,嚐一嚐它們是什麽味道的,可是剛貼上去差一點點還沒夠到,吳夢因忽然說了一句“有人!”在他一愣神的功夫,她像隻靈敏的狐狸一樣,迅速掙脫開他,咯咯笑著跑向前去。
沙漫站在原地,抓耳撓腮無所適從,他心裏的一對小鹿蹄子“答答答”鬧騰的更厲害了。
“晚上還有晚宴,記著,別跑遠了啊!把手機開開!”
他衝著她遠去的背影,急急地喊著,生怕她跑遠聽不到了,又怕她就這樣跑走不回來了。
其實,她沒再跑,就在他前麵不遠處停下,回過身倒退行著,看著他無可奈何的狼狽相,忽然覺得他是那麽可愛、無邪,像一個想學大人做壞事又做不成的大男孩,一臉的惶恐又無辜,可憐兮兮又楚楚動人,讓人不忍心批評,而隻想去安撫撫慰他。
她不禁張開雙臂,向他做出一個懷抱的姿態,他瞬間倍受鼓舞,好似迷途中突然找到了方向,大步流星,向著她的方向飛奔而來。
“晚宴有紅酒嗎?”她大聲問著,看看他走近了,又受驚似地向前跑去
“有,這個必須有!”他大喊著,有些激情四射,像開誓師大會似的。
天沒多久就暗了下來。
外麵的夜顯得涼了,那些在白天裏還掙紮著紅著黃著的葉子也在籟籟冷風裏抖著,舞動著季節裏最後的美麗,有許多都飄零在暗夜的冷風中,太陽升起的明天,又將是一地殘葉。
而室內,一片暖意融融。
晚宴正在熱鬧地進行著。金碧輝煌的大廳正上方,一個巨型的大吊燈如花綻放,璀璨生輝,四周一些不同色彩不同形式的小燈也在交相輝映,散射著夢幻般的光芒。
吳夢因從小就非常喜歡這種燈光迷幻的感覺,成家後,她曾在自己家有限的空間裏布置了不同的燈光效果,客廳、書房、臥室,每一個小空間都是一個充滿情感色彩的小世界,身處其中,乏味的生命似乎也被賦予了別樣的魅力。
她陶醉於這燈光、音樂、美酒中,不知是由於她的神態動人,還是因了她的美麗,總不時的有一些男士上來搭訕,主動的自我介紹,發名片,邀酒幹杯,邀舞同舞,在一片其樂融融的氛圍中,她也徹底放鬆了自己,享受片刻這有一些醉生夢死的生活。
沙漫,此刻有任務在身,他一會陪客敬酒,一會兒被人叫去協調解決一些事情,身影在大廳裏不時閃現,卻沒有安穩地在一張桌上多坐一會兒,他前後來過吳夢因這桌三次,第一次是敬大家酒,第二次是例行關照,第三次假裝走錯了地 方。當然,他的主要動機還是看看吳夢因,生怕她被某個壞小子擄了去。
等到宴會終於結束,終於安排停當所有的嘉賓,沙漫回房間衝了個澡,把自己擺在床上好好地舒了一會兒氣。
看看時間,已經過夜裏11點了,沙漫猶豫了一會兒,最後,還是拿起電話拔通了吳夢因。
“嗯,是我,睡了沒?我想給你帶點東西過去。嗯,現在,你,方便不?”
電話裏有幾十秒鍾的沉默,讓沙漫覺得對方似乎又睡著了,就在他緊張諦聽等待的呼吸都喘不過來的時候,電話裏飄來一個夢一般的聲音:“好吧!”
“好的!”
他撂下電話,一下子從床上彈起來,重新穿好衣服,拿出一個紙袋,裝上事先準備好的一瓶紅酒,幾個水果等一些東西。就像忙完公事剛剛回來一樣,他輕快地幾步就走到了吳夢因的房間前。
輕叩,開門,她一襲紫羅蘭色的絲質長款睡裙,長發飄飄,滿身馨香地站在門內,看來也是早洗漱過準備休息了,他望著她憨憨地笑了笑,一邊暗自得意自己時間掐的準,一邊滿臉不好意思有些晚了的歉意,他回身關好門,抬手撫在她飄散的長發上,半推半擁著一起走進了房間。
他把紅酒和水果從袋裏取出來,放在床頭櫃上,說:“欠你的紅酒,給你送來。”
“你何時欠我紅酒了?”
“你下午說的啊,忘了?我可記著呢。”
她想了一下,“咳,我不是問的晚宴有沒紅酒嗎,你到這時候才拿出來。”
“好的紅酒,人多了喝沒意思,特別在那種鬧哄哄的場合,你覺得呢?”
她瞄了一眼那酒,法國拉菲,一個很具誘惑的名字,饞蟲似乎被勾引出來了,但晚上喝的白酒有點多了,現在還有點微醺呢,要不要再喝呢,這麽晚了?正在她暈暈地拿不準主意之間,他從包裏取出自帶的開酒啟子,麻利地旋開木塞,又取出事先備好的兩隻高腳酒杯,開水燙洗了一下,擺在茶幾櫃上,緩緩倒入了那色澤誘人的法國紅酒。
“先嚐一口品品味兒?高興了就多喝點兒,也不辜負這良辰美景不是?”
她白了他一眼,端起高腳酒杯輕輕晃動,那半滿的汁液在杯子的上沿優雅地旋舞著,與空氣中的氧氣竊竊私語,舒展著年深日久歲月窖藏的濃鬱芬芳,她深深地嗅一口,凝神屏氣,然後對著紅唇,緩緩地讓那深紅欲滴的汁液一點點注入肺腑,她閉上了眼睛,像在打坐,又似在和剛剛喝下去的紅酒對話交心,那神態,虔誠而又寂靜,他看的入神都忘了喝自己杯中酒了。
“你喝酒的樣子,真迷人!”他學著她的樣子,也那樣慢慢喝著。
她笑,輕輕的,淺淺的,不知是笑他還是笑她,那麽嫵媚,風情,如紅酒一般迷幻而醉人。
忘了都說些什麽了,兩人就這樣一杯一杯地喝著,越喝越投入,越喝越親近,越喝覺得這世界這人生真美麗,不知不覺把整瓶的紅酒都喝光了。
窗外有籟籟的風聲,有樹葉飄零的沙沙聲,也有遠處小溪流水的潺潺聲,她真的是暈了,暈了真好,這麽輕快而喜悅,所有的生命苦痛都消失了,隻有快樂,想飛起來的那種神仙似的快樂。他扶著她,也許是相互的攙扶,她感覺沒有了腳,輕飄飄的飛翔,她依偎著他,好溫暖!好愜意!此刻,他帶她去哪她就去哪,他們一起輕飄飄倒在了那張寬闊溫軟的大床上。
一切是那麽靜好,她像隻軟軟的疲憊的小貓,偎在一個喜歡她的男人懷抱中,那麽安然而迷醉,他吻著她的唇,吮吸著她嘴角的紅酒汁液,而她也在回吻著他!
此刻,世界是這麽祥和,生命是這般美好,他體內湧動著空前的熱浪,蠱惑著他不能就此罷手,看著卸下一切防禦軟玉溫香在他懷中的這個無比性感的女人,想著這些日子以來的處心積慮的籌劃和靠近,他像一個即將收網的漁人,小心翼翼地解開她身上所有的束縛,細細地用目光把玩著她的每一寸肌膚,如此的生動而美豔,鮮活而誘人,他感覺自己快要窒息了,大口的呼吸著,終於,他像一位一定要奪得榮譽的勇士,奮不顧身地衝向了她的領地。
那麽熱烈、勇猛,又是那麽溫柔細致。
他聽見了她快樂的低吟和呼喊,像是為他吹響的號角。
他愈發的一往無前不可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