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奧斯卡佳片】
最掏心挖肺的母愛,也比不上“最極端的犧牲”?相對於那個逼仄的“房間”,世界才是一個更令人抓狂和怨恨的牢籠,它能不費吹灰之力就讓曲解和詭辯成立。
出生於愛爾蘭的獨立導演倫尼·阿伯拉罕森,去年拍出了奧斯卡頒獎季最驚人的作品之一——《房間》。這部電影的前半部分精彩得讓人窒息,後半部分雖然擊破了那種令人捶胸頓足的緊迫感,但當從“鬥室”中逃出來的女主角喬伊來到鏡頭前,她用濃妝掩蓋著憔悴,在記者麵前百口莫辯,這時你會發現,《房間》在兩小時裏已然為我們留下了一種了不起的觀影體驗。
《房間》改編自女作家艾瑪·唐納修的同名小說,但它並不是一部典型的女性視角電影。影片從一間逼仄肮髒的房間開始講起,一個名叫傑克的5歲的漂亮孩子,和母親喬伊生活在這裏——壁櫥、洗手台、床鋪、牆壁、天窗、電視機,組成了他的童年樂園。你可以很容易走進這個孩子的領地:每個物件都是那麽美好,充滿靈性,他和它們早已成了老朋友。直到有一天,他透過壁櫥百葉門,和我們一起開始觸碰真相。
起初,在那個幽閉的空間中,你會產生《心慌方》裏的疑問,這是個惡作劇式的遊戲嗎?之後,心事重重的喬伊透露出的信息表明,這或許是個類似《楚門的世界》的人造怪局。事實上,它恰好卡在了前兩個故事的中點上——在一個誘拐犯操控著的密閉棚屋裏,一位母親正瘋狂掙紮著想要離開。
當然,《房間》畢竟不是一檔被刻意渲染和過度包裝的法製節目。至少,就我看來,它比幽閉恐懼症更讓人恐懼的,並非喬伊是否能讓兒子逃出牢籠,救自己於水火;而是傑克一旦走出“房間”,該如何在社會中自處。
比楚門更悲慘的是:楚門當年麵對的是一個窮凶極惡以假亂真的“健全世界”,而傑克則如同眼睛被封了膠布的小貓,等待他的是斷崖式的認知困境。“病死”的傑克終究在罪犯的貨車上,看到了“決眥入歸鳥”的藍天。有人說,那是去年大銀幕上最美的一個鏡頭,但事實上,那也是最殘酷的一個鏡頭。五年來,他搭建的“世界”被瞬間摧毀,也在這一天,他作為“罪犯親生兒子”的事實也橫在了光天化日下。
這並不是一個展示世界美好和討論自由的故事。無論對母親還是兒子來說,他們被解救的那一刻,也意味著始於七年前的那場誘拐、囚禁、性奴役的慘禍,又以另一種形式彪悍登場。
影片後半段開始講述母子縫合傷口的過程,亦如傑克根本不喜歡其他孩子都喜歡的玩具一樣,被打回原型的喬伊,同樣也陷入了和父母、繼父的隔膜當中。這種各自在精神層麵上的畫地為牢,並未給影片加分,甚至還有拖垮節奏的嫌疑,但導演阿伯拉罕森胸有成竹的一場重頭戲將僵局打破。這其實也是布麗·拉爾森成為今年奧斯卡影後最具說服力的一場戲——喬伊不安地出現在鏡頭麵前,在“女英雄”輿論標簽的背後,記者如此補刀:孩子出生時,你有無考慮把他送走,這樣他就可以擁有童年了?喬伊徹底崩潰。
毫無疑問,這句提問將《房間》從地麵重新帶到了雲端——最值得讚歎的無畏,就這樣變成了最無可辯駁的自私;最掏心挖肺的母愛,也比不上“最極端的犧牲”?相對於那個逼仄的房間,世界才是一個更令人抓狂和怨恨的牢籠,它能不費吹灰之力就讓曲解和詭辯成立,理直氣壯到讓人不忍直視。《房間》最有力的一記重拳,正在於此。
最後說一句,42年前《紙月亮》裏年僅10歲的塔特姆·奧尼爾如果真的扛得起一尊奧斯卡,那麽在《房間》中扮演傑克的雅各布·特倫布萊,同樣配得起奧斯卡最佳男配角。雅各布的落選,是本屆奧斯卡“全白”之外,又一個顯而易見的敗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