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多人一想到大數學家,腦中就出現一個弱不禁風、滿臉蒼白的書生,或是戴著深度近視眼鏡、佝僂著背的學者,
抱歉!貝若先生可不是這樣。
他除了擔任劍橋大學首席數學教授之外,劍術、拳擊、摔角都是一流的;
學生若不滿意數學成績,盡可到拳擊場上與他對打幾場,可惜,沒有人打贏過他!
他一生栽培出許多一流的好學生,包括著名的物理學之父——牛頓。
貝若(Isaac Barrow)一六三O年生於英國倫敦,父親是富有的布商;四歲時母親病逝,從此步入黯淡的童年。
貝若的父親生意太忙,就把孩子送到鄉下跟祖父一起住。貝若的祖父以前就反對兒子與那個身體孱弱的女孩結婚,他們卻私奔到倫敦去結婚,結果不出他所料,那女孩早逝,給他留下小孫子。祖父帶著近乎報複的心理懲治這個小孩子,對貝若非常嚴格,經常打他,罵他是小雜種。
在這種環境下長大的貝若,從六歲開始幾度離家出走,每次被抓回來就是一頓毒打。貝若從小懂得“恨”是什麽,他的世界裏沒有“愛”。
絕望的眼淚
貝若從七歲入學到十六歲,整個十年間,不知被退學多少次。在學校裏他以打架、不服管教、品行不良著名,成績差到連番留級。在老師眼中,他是屬於該被教育放棄的孩子。
貝若的父親後來把他轉到一所循循善誘出名的好學校——加特慈善之家,希望這所中古世紀的修道院,以其秉持的肅穆氣質,改變貝若凶暴的脾氣。
有一天貝若的父親被校長請去,告訴他加特慈善之家無法包容這麽頑劣的學生。貝若後來寫道,他永遠難以忘懷的一幕:
“我在門外偷看,看到父親聽到慈善之家都無法教好他的孩子,父親失望到跪在地上,大叫:‘上帝啊,我恨不得我這個兒子早點死!’……我把門輕輕地掩上,掉下眼淚來,上帝啊,我真的是沒救了嗎?難道我真的是沒人要的孩子嗎?”
如果失敗能使人想到“上帝”,那失敗就是一種祝福,因為能使人麵對生命最深刻、最關鍵的問題。
堅定在天的信任
貝若在十六歲時又轉到一所鄉間學校菲爾斯特。在這裏遇到了教希臘文的霍爾北齊,改變他一生的好老師。
當貝若第一天麵對這位希臘文老師時,他必須把過去一切學業、操行成績和退學記錄給老師看。霍爾比齊看了資料,又看站在麵前,低頭羞愧的學生,他說:“我相信你有一天會成為最好的老師,事實上,你是天生做老師的好材料。”
貝若驚訝地把頭抬起來。在此之前,他隻聽過別人責備他是壞學生,從沒聽過有人說他將是一流的好老師:他寫道:“我終於嚐到被人信任的滋味。”
從那一天開始,貝若成為一個好學生,他的希臘文一躍成為頂尖高手。霍爾比齊下一學期留貝若成為小助教,並鼓勵他開始學習拳擊、劍術,以發泄用不完的精力。
一六四一年愛爾蘭要求獨立,與英格蘭進行一場血腥戰爭,貝若父親的布匹生意大受打擊,無法繼續資助孩子,霍爾比齊就接待貝若住在家裏,照顧他的生活需要。
霍爾比齊是基督徒,貝若與老師朝夕相處,雖然看不到基督,但是在老師身上看到基督的愛,所以也願意成為基督徒。貝若成為基督徒是出於個人的抉擇,這個抉擇對後來科學的發展有著深遠的影響。
為什麽要念數學?
一六五二年貝若以極優秀的成績進入劍橋大學希臘興拉丁文學係,在班上他認識一位喜歡研究植物的約翰·芮(John Ray,1628-1705)。
約翰·芮是十七世紀最偉大的植物學家,他在《植物方法論》一書中,以“種”為生物分類單位,並給與“種”明確的定義。約翰·芮認為科學是上帝給人的恩賜,要人好好去管理上帝所創造的大自然,既要管理,首先就要仔細的理一理,這就是“分類學”,是管理大自然的基石。他在一六九一年寫一本書叫《在創造的大工上彰顯出上帝的智慧》。
貝若與約翰·芮是一生的好友。英國當時政治動蕩不安,大學生極愛批評國事,貝若與約翰·芮卻經常一起讀《聖經》。貝若後來給牛頓寫信道:“當時,我是書樓中的一隻貓頭鷹,偶然咕咕幾聲,不與外麵嘈雜的麻雀為伍。讀大學的目的是在為自己的信仰找到正確根基的基石。”
貝若由文學進入數學,如他所寫:“為了研究神學,我需要《年代學》,為了年代學我需要懂天文學,為了天文學,我需要懂幾何學。”他後來把數學念得那麽好,因為他找到了念數學的意義一一幫助他認識上帝。貝若後來寫道:
“為什麽要學數學?數學研究因果律,是探討事物發生原因的最佳工具,因此‘時間’會成為數學裏的重要因子。一個念數學的人必須耐得住孤獨,他會像希臘神話裏的普羅米修斯,敢於挑戰那些人為胡亂捏造的權威神祗。即使需要孤獨的忍耐,體會的不過是幾句深思後的囈語,但是隻要數學上的一條切線,就可以厘清多少眾說紛紜,不過是一堆未驗證的假設罷了!”
會打架的老師
一六五五年他大學畢業,坐船到中東、北非、歐洲、土耳其……四處旅遊,他說:“我在尋找一塊人生的試金石。”
旅行的四年期間,他寫了一本《歐基裏德幾何學》,這本書不僅成為暢銷數學名著,而且革新了幾何學的課本。以前的數學書幾乎都是文字,他的書有一百八十幅幾何圖。他認為數學是一種邏輯語言,了解邏輯觀念最好的方法是圖示。
他又寫一本《屈梭多模傳》。屈梭多模(John Chrysostom,347-407)是早期安提阿的著名基督徒,把基督的福音傳至君士坦丁,他講道熱情充沛又條理分明,被稱為“金口傳道人”,為傳福音不畏權勢,最後殉道而死。
除了研究寫書之外,他在土耳其還與當地的韃靼人切磋拳術與摔角。他的武藝高強,有次在市場上迅速製服一個鬧事的大力士。最為後人津津樂道的是,他搭船行經土耳其西部士麥那時遇到海盜船,他是船上唯一帶有刀劍的乘客,在甲板上擊退整船來襲的海盜。貝若這種文武雙全的本事,成為後來西方電影、小說歌頌好老師的典範。
耐心是培育天才的惟一方法
一六五九年貝若回到英國,擔任劍橋大學數學係首席教授。一六六二年他教大二的幾何光學,發現班上有一個安靜的學生,成績中等,但是思考深刻敏銳,又因家境貧窮必須打工;貝若就像霍爾比齊老師一樣,開放家庭招待這位學子。這位學生就是後來或為近代物理之父的牛頓(Isaac Newton)。
貝若把牛頓當做孩子一樣。一六六九年貝若正當壯年就申請退休,把首席教授的職位讓給牛頓。牛頓後來也如法炮製,開放家庭招待一位名叫泰勃(Brook Taylor,1685-1731)的窮學生。泰勒後來發表了著名的泰勒級數。
人類曆史上多少偉大學者的知識傳承,絕對不是隻在課堂上,而是在長期愛心的澆灌下才產生的。多少人仍在等候天才,卻很少有人願去栽培天才,大部分的天才都是問題學生,給你製造問題以後,才慢慢顯出解決問題的能力。貝若一生中從未以天才的栽培人自居。他給牛頓寫信論到他身為人師的心懷:
“我不向高山呼喊,我不對森林呼叫,無論我麵對的是一片空牆,或是荒蕪的土堆。但是我並不失望,我仍然竭力去尋找每一句希臘用字、片語的真正語源。成為一個用心的老師,是一件很孤獨的事。
“我像是古希臘的悲劇詩人索福克勒斯,獨立在靜默的舞台上,沒有吟唱、沒有旁白、沒有歌詠、沒有伴舞……隻有少數的學生,像是遭遇海難的船員,被幸運之浪漂流到我的舞台前;或是到處流浪,不甘被擺入現成框框中的學生,無意間‘碰‘上來,他們就能聽到普羅米修斯傳自洞穴中的幾句箴言。”
夢中教堂
退休後的貝若到英國的貧民區,買下一間破舊的大戲院,改變成為一間教堂,自己擔任牧師。這間教堂三分之一是圖書館,給喜歡念書的孩子用;三分之一是拳擊房與戲台,給不愛念書的孩子;三分之一才是聚會的地方,這是他的夢中款式。
講道之外,他兼當教堂中圖書館館長與拳擊教練,並回到劍橋兼點行政工作來維持所需開銷。他講一場道至少需要三個小時之久,且經常在四個小時以上,很多會眾都難以忍受。加上他經常衣衫不整,不是襪子沒穿就是鞋子穿反,不然就著短褲上台,不合一般體統。
即使如此,仍有少數人留下來聽道,其中有一個名叫洛克(John Locke,1632-1704),是著名的法學哲學家。洛克寫道:“貝若每一篇信息雖然長,但是結構清晰,像數學一樣的富有邏輯。”英國的大政治家皮特(William Pitt,1759-1806)在多年後讀到貝若的講章,他說:“鮮血仍然抑不住地澎湃。”
貝若終身未婚,在把人生的大部分時光都給了學生後,一六七七年五月四日死於肺炎。為他送葬的長長隊伍裏,有當時最偉大的科學家牛頓,有貧民區的無名小卒,都是他的學生。
詩人馬波立多夫為他撰寫碑文,簡短的一句:“他使周圍的人認識上帝。”
貝若死前留下一則禱告:“喔,主啊,你是何等偉大的幾何學家,因為你創造了一個無限的空間讓科學家去飛翔,讓探索者去發現,讓愛好技術的人去模仿!我有一個禱告是,讓這些學習大自然知識的人,至終能得以認識你自己。”
劍橋大學三一學院裏的貝若的雕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