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小說:父子夜話—truth hurts
十二月二十四號下午,曾教授匆匆從學校實驗室趕到機場接從紐約回來過節的兒子。曾教授在本地州立大學做人造血管生物材料研究工作已經多年,現在是終身教授,實驗室主任。多年來科研成果斐然。他兒子James子承父業,醫學院畢業後很快就通過醫生資質認證,現在曼哈頓下城一家醫院做住院醫師。從機場回家的路上,老曾發現小曾一直悶悶不樂,心想要找個時間與兒子好好聊聊。
到了家後,曾太太還沒到家。曾教授打了個電話給太太,太太說今天有個項目要趕著交工,會回來晚一些。為了迎接兒子回來,她己經在一家華人酒樓訂了座,晚上七點鍾直接去酒樓見。
曾太太是統計學博士,現在一家著名藥廠做藥物試驗統計工作。
想到離去酒樓的時間還早,曾教授從冰箱裏拿出兩瓶啤酒,兩隻啤酒杯,遞給兒子一套,說:“James,什麽事不開心,說來爸爸聽聽。”說完,他就著廚房裏的island坐在高凳上。
小曾心事重重地接過啤酒,打開了,喝了一口,低下頭想了想,抬頭看著老曾,問道:“爸爸你年輕時候是怎樣追女孩子的?你是怎麽追上我媽媽的?”
老曾一聽,噗嗤一下笑了起來,問道:“你是在追女孩的事情上遇上阻力了?說來聽聽,看我能不能給你出些主意?”
小曾猶豫之一下說:“也不是什麽阻力,我就是摸不清她的心。”
老曾一聽有戲,至少這裏還有個“她”存在,他喝了口啤酒,鼓勵兒子接著說下去。
“唉,我們醫院就在花街中間,金融公司比比皆是。我是單身,就經常去沿街的一家餐館吃飯。日子久了就認識了一位華人女孩。她是NYC商學院畢業的博士,現在一家投行作風險評估。”小曾慢慢地把故事講開了。
“挺好呀,你怎麽還不高興呢?”老曾問道。
“平時交往還行,她也是個非常開朗陽光的女孩。可是她就像天上的一朵雲,捉摸不定。”
“每次我提起帶她回家見你們的事情,她都嘻笑推脫。不是說等我成了正式醫生以後再說,就是說等我成了終身教授再談。這次又弄出來個新說法,要我拿著一枚三十克拉的鑽戒來求婚。你說她這是真的假的?”
看著兒了困惑的樣子,老曾心裏有些矛盾,幫他分析吧,就怕truth hurts,不幫他分析吧,又怕他執迷不悟,用情太深以至不能自拔。想了想,他說:“James,我來給你講個我小時候看電視劇的事情,那時候我才十幾歲。”說著老曾就講起了過去的故事……
那時候,有個電視劇叫《上海灘》,男主角是周潤發演的許文強,女主角是趙雅芝演的富家女馮程程,另一位男主角是由呂良偉演的丁力。
許馮原本情投意合,可是由於黑班火拚,許文強生死未卜,音信全無。
此後丁力竭力向程程示好,但程程不為之所動。丁力無奈地問道:你怎麽才能接受我?程程指著外麵教堂頂上的十字架說:你若能把那十字架取下當作你的定情信物,我便接受你。丁力暗然而去。
九一八事變中,日本飛機轟炸上海,諾大的教堂化為廢墟。遠遠地,丁力看到那昔日高高在上的十字架躺在廢墟之中。他喜出望外,連忙取了那十字架,擦拭幹淨,將它送到心上人程程的麵前。可惜的是,程程見了後,長長地歎了口氣說:我要的是在教堂頂上的十字架,不是在廢墟中的十字架。
當時我看到這裏,回頭問我爸爸,你的爺爺:這個程程怎麽出爾反爾,不守信用?爺爺說:傻孩子,那隻是程程拒絕丁力的一個托辭,可惜丁力執迷不悟,自取其辱。男女關係要的是兩情相悅。踮著腳尖去愛會很累的。
講到這裏,曾教授看了看陷入迷茫中的兒子,慢慢地說:
你住院醫師結束成為正式醫生之日,就是你離開紐約之時。她現在不接受你的求婚,你離開紐約時她反倒會接受?從正式醫生到能在醫學院當終身教授,少則八年多則十幾年。你指望她在十年異地戀之後才會接受你?
聽著父親的話,小曾的眼淚順著臉頰向下滑落。
曾教授看著痛苦的兒子,接著說:你知道三十克拉的鑽石是什麽概念嗎?英女皇王冠上的鑽石是三十克拉,我們紐約博物館裏的希望之鑽是四十六克拉。你什麽時候才能有錢買得起那樣的鑽石?
當年爺爺說的:男歡女愛重在兩情相悅。我看這個花街精英不像是你的菜。
聽到這裏,小曾端起酒杯,一仰脖子,一飲而盡。把啤酒杯重重地放在花崗岩桌麵的island上,看著父親,認真地點了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