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嫿：兩情難相知（四十六）

第四十六章

今天瓜叔那裏事情不多，盛逸萌獨自去了看了自由女神。其實沒什麽特別的原因，隻是突然想到了，然後就去了。那裏不出所料也是亙古未有地冷清，以前排隊觀看的人群是蜿蜒地繞出幾個S形，想要到王冠上去遊覽更是要在網上提前很久才可以訂到票。如今卻空無一人。

盛逸萌想女神此刻是否獲得了真的自由？這種自由是否是女神想要的自由。

美國封城快兩個月了，很多地方有要求複工的遊行申請，這在很多人眼裏簡直是不可思議。盛逸萌想得出一些理由，可是卻又不完全說服得了自己。就像這是是而非的自由。

盛逸萌想累了，就提早回來了。走出電梯，她就聽見湯姆的聲音，後麵還有女聲夾雜一起，她很奇怪，在側角停住了腳步。

盛逸萌他們住的公寓是紐約的老式公寓樓，電梯在中間，狹長的走道，兩邊是各單元的門，對麵鄰居幾乎是門對門。但大家作息不同，住了大半年盛逸萌從來沒有碰見過鄰居，隻是從門上掛著的裝飾斷定屋裏是有人住的，而且應該有女性。

不是她想偷聽他們的談話，而是她覺得湯姆這種時刻需要和人正常地說說話。

“為什麽紐約周邊的州病毒泛濫得那麽厲害，為什麽紐約學校的老師染病率那麽高，是因為紐約州不停課、不封城造成的惡果！美國出現第一個病例的加州反而控製得不錯。紐約州長是不是應該反思一下？總統建議封城的時候他為什麽不接受？州長一直說不封城不停課是為了底層民眾，停了他們會沒有飯吃，難道他不知道不停，他們連命都沒有了，居然還讓人不要戴口罩，是嫌病毒傳播得不夠快嗎？”

湯姆居然頭腦清晰地侃侃而談，盛逸萌有些開心，今天沒有喝酒嗎？但同時又有點失落，湯姆從來沒有和自己談過這些。

“嗨，你好嗎？”有鄰居從電梯出來看到盛逸萌打招呼。

盛逸萌沒法子繼續站著，隻好往家門口走，湯姆手裏拿著啤酒瓶倚在門框上，對麵的鄰居也拿著啤酒瓶倚在門框上。兩個人隔著走道熱烈地交談著。

“很浪漫的談話方式。”盛逸萌心底說，她也確定這二人手上拿的啤酒是她買的科羅娜啤酒，因為和病毒重名（新冠病毒英文Corona virus，科羅娜啤酒英文Corona），這款曾經大受歡迎的啤酒銷量慘跌。

盛逸萌每次看到都買，隻為向無辜的啤酒生產廠家盡一點微薄之力。可是這家公司還是停產了，知道消息時，盛逸萌把樓下便利店這個牌子的酒全扛了回來。

盛逸萌盡量向女鄰居擠了個笑容走進屋，湯姆隨後跟著進來。他似乎今天心情還很不錯，至少不是酩酊大醉，還刮了胡子。

盛逸萌心底冷笑：“女鄰居的功勞很大！”

湯姆沒注意盛逸萌的表情：“我正打算去Costco（美國的一家倉儲式超市）買羊扒呢，你要一起去嗎？”

盛逸萌幾乎衝口而出：“不去！”卻想到湯姆不知已經喝了多少，而且這是爺爺過世以來他第一次主動說要外出，她不能掃興，這個時候任性的後果會很嚴重，便違心地說：“好啊！”

在超市裏，湯姆似乎興致很高，也似乎暫時忘了爺爺。不停地往購物車裏堆放著想要的東西，不一會兒車裏就滿滿當當的。盛逸萌有些欣慰，雖然坎坎坷坷，曙光終於再現，湯姆終於在走出爺爺離去的陰影。

盛逸萌提醒道：“這周日就是母親節了，要不要現在買好花？”

湯姆目無表情地：“我已經再網上訂好，直接送過去了！”

盛逸萌一愣，原來湯姆早就開始回歸正常生活的軌道。是自己不夠細心沒有察覺呢？還是他和自己分屬兩個星球的物種，無法深層次理解。就像湯姆對琳達的情感，對母親節那麽在意的湯姆為什麽給人的感覺其實是很不在意他的母親呢？

看來行為的細枝末節有的時候並非真心想法的折射。

湯姆去拿羊扒的時候，盛逸萌想起她要買些五花肉。好懷念家鄉香腸的味道，超市賣的香腸根本不可同日而語，她要試著自己做做看。當她拿著五包五花肉轉身時，她看到了一張惡狠狠的臉孔：“你沒有看到每個人限製購肉三包嗎？”

盛逸萌嚇了一跳，自己真沒看到，隻是好像有聽說過Costco開始限定購肉數量：“對不起，我沒看到，我這就放回去！”

還沒等盛逸萌轉身，那人飛快地擋住了她：“放回去？帶著你的‘中國病毒’嗎？”

盛逸萌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請你重複一遍你說的話！”

那人挑釁地繼續：“你沒有聽見嗎？原來你的眼睛和耳朵的功能都不好，是因為‘中國病毒’的影響嗎？”

那人的話沒有說完，湯姆已經一拳頭打在了那人的胸口上：“閉上你的臭嘴！”

盛逸萌臉色煞白，渾身發抖，手上的肉全掉在地上：“你必須為你剛才的話跟我道歉！”

湯姆一把摟過盛逸萌，心疼地看著她：“你還好嗎？”

那人似乎很委屈地對著湯姆：“難道我有說錯嗎？那病毒不是來自中國？”

湯姆還想動手，超市的工作人員已經過來把那人帶走了。

盛逸萌沒法子止住自己的淚水，湯姆不知怎麽安慰，隻是一遍又一遍地摸著她的頭。

一位很有風度的老先生走了過來，他應該目睹了剛才發生的一切，他柔聲對盛逸萌說：“聽著，姑娘，或許會有人說出‘中國病毒’這樣的話，但是我們絕大多數人認為病毒是沒有國籍之分的，病毒隻有是否嚴重和是否危及生命之分……”

盛逸萌抬起頭，擦掉了眼淚，感激地朝老人笑笑。

回到家湯姆燒好了晚飯叫了盛逸萌幾次，她木然地坐在床上一動不動。湯姆說：“我們有在床上吃早餐的習俗，你是準備推而廣之，晚餐也試下這種浪漫？”

盛逸萌依然不出聲，湯姆有些按捺不住：“因為一個陌生人的胡說八道而影響心情，這樣值得嗎？”

“他代表了很大一部分人，你們的官員不是民選出來的嗎？他們不也是說過這樣的話？！”

湯姆一臉無奈的表情：“這些是沒有辦法統一的，那位老人不是說絕大多數人都不這樣認為嗎？為什麽一定要揪著這些不愉快不放呢？我本來想好好慶祝一下，今天我去過了律師樓……”

“恭喜你成為千萬富翁！”盛逸萌的口氣冷得像寒冬的天氣。她的心也一樣的冰冷，但願君心似我心，從來隻是一個美好的願望。君心是很難似我心的，尤其不同的種族不同的文化，連感受都不會相通。

（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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