環環扣 (一)
依芳站在酒樓門前,很認真地看著大門上張貼的紅紙,中英文寫著:東主有喜 歇業一周 。她心想中國字真是變換無窮,隨便一組合,就生出別樣的味道。哪裏像那二十六個字母的語言,隻是冷冰冰地說要關門多久。員工們陸續散去,都沒有忘記上前和她道賀。依芳淺淺地笑著揮手道別。有的員工似乎學會了國外的禮節,衝上來熊抱她一把。依芳依舊淡定地祝他們假期愉快,酒樓開業十幾年了,帶薪還帶紅包的長假期是第一次,因為依芳的兒子考上了哥倫比亞大學的緣故。有員工說依芳有多幾個孩子就好了,這樣的假期年年都有最好不過。依芳從容地答著這些玩笑,心裏突然湧出一種不舍,這裏麵很多人是陪著依芳一路走來,從某種程度上來講,那感情都超過家人了。如果他們知道這是永別,會怎樣?他們可能一周後要麵對警察,記者或是世人的各種詢問,被動或主動一遍遍地重複現在的場景,那時的他們大都應該是不知所措地歎息和緊張吧。
阿標最後一個走上前來,很恭敬地:芳姐,明天真地不用我去送小少爺?
依芳的思緒被問話扯了回來,她深深地看了阿標一眼,這個年齡比自己還大的男人,從認識的第一天開始,就堅持不懈,執拗地叫她芳姐。曾經依芳也故意叫他標哥,卻沒有預料的驚喜,他誠惶誠恐地:芳姐,都還是叫我阿標了!阿標死死地守著自己的底線,被依芳逼得無路可走時也隻是絕望地喊:芳姐,我隻不過是深哥養的一條狗,狗隻會對主子忠心。
依芳曾經為這句話痛心過很久,也找了許多理由證明他不是狗,不過都沒有用,阿標堅持自己是條狗,堅定不移地履行自己的職責,保護他們母子,從不雷越半步,哪怕是言語上。依芳早已放棄了,無可奈何地放棄了。
依芳風度很好地應著:不用了,開兩個小時車,很快的。你也好好陪陪太太和孩子。她邊說邊朝阿標身後不遠處的女人和孩子揚了揚手。阿標太太看到,即刻也揚起了手,還拉著孩子的手一起。
真是賢惠的太太,你們一定要幸福!依芳麵不改色地繼續說著。記得這樣的祝福,在他們的婚禮上,她也說過,那時陪著這祝福,有景深厚厚的紅包,還有宴席上人對她的豔羨和尊敬的目光。依芳那次說時心是滴著血的,而這次卻發自肺腑。
阿標楞了一下不知如何作答,他低頭道別。依芳看著他的背影遠去,忽地想自己真地愛過他嗎?或者隻是那段冷雨淒風的日子愛需要一個懸掛的地方?她提高了聲音:標哥,謝謝你,這麽多年的照顧!
阿標回轉身來,有些驚訝地看著她,依芳迎著他的目光,阿標卻避開了,嘴巴張了張,終究還是什麽也沒有說,默默地離去。
依芳慢慢收回自己難舍的注視,這個生命裏很重要的男人從此就不會再相逢了,如果他知道是這樣的結局會悔不當初嗎?不會,依芳很肯定地替他回答,有的事情還沒有開始就注定了結局,就像如果時間倒轉,她依然會嫁給景深,隻不過不會那麽興高采烈,歡呼雀躍而已。
(二)
依芳緩步走向自己的車子,其實可以跟阿標透露更多的,她相信這個男人不管在什麽情況下都會保護她的,雖然他無情地拒絕了她。依芳曾經恨過,現在都釋然了,阿標不過隻是堅守了他的信念而已,那個信念在依芳的眼裏根本一錢不值,但是不同的位置,感受如何能強求。苦苦追尋之後依芳終於明白,阿標是個可以托付終身的男人,從某種意義上也托付著她的終生,這些年來,除了肌膚之親,對她而言,阿標就是不折不扣的好丈夫。而肌膚之親,原本夫妻之間的專利越來越被濫用,反倒是很多夫妻都不用了,就像她和景深,一年到頭,見麵的日子都屈指可數。
依芳也嫉恨過阿標的太太,那個毫不起眼的低眉順眼的女人,阿標要娶也應該是個樣貌才能好過她的,她的心才會平衡。隻是世事豈會遵照她的心思發展?阿標當年要結婚時,事先沒有一點征兆,從天而降的阿標太太,讓依芳很長時間認為不過是件即刻可以拿去退掉的貨物。可是貨物保存下來了不說,他們還很快地有了孩子,變成了穩固的三角形。依芳倒是退後了好些步,阿標是一個點的時候她都沒有撬動,如今更是固若金湯了。
其實應該是阿標太太嫉恨依芳才對。雖然阿標夜夜和妻子共枕,但心底放不下的應該還是依芳。對此依芳質疑和迷茫過,尤其是阿標對她越來越躲閃的目光。直到她發現阿標對他太太的堅定不移裏全是尊重和憐惜。阿標的愛,應該全都深埋在對她的躲閃裏。那之後依芳對阿標開始越來越客氣,話也越來越少,仿佛那弄皺一湖春水的風從沒有吹過。依芳隱隱感受到了阿標的失落,失落中她得到地是快感,沒有人可以選擇的時候隻收獲事物的正麵的。她和阿標都不過是凡夫俗子,她沒有偉大到一個人承受心痛。
依芳設想過邀請阿標同行,雖然困難會增加百倍,但最終放棄卻是別的理由,無論如何阿標看他自己孩子的眼光是慈愛無比的,她不能太自私了。而且她也沒有把握阿標會同意,這麽多年來朝夕相處,阿標可以相濡以沫,生死相隨,不過在履行職責而已,感情上,她是阿標放棄的愛戀。
十幾米的路,依芳卻覺得漫長,走得有些累了,她倚著車門回頭張望,酒樓的霓虹燈在夜幕下閃爍著,說不清是淒涼還是熱鬧。依芳想再見應該是在夢中了。這間以她名字命名的酒樓在紐約上州的小城市裏,算是規模很大了,一樓是自助餐廳,二樓雅座點菜。從大門進去,有長長的一段才到玄關,依芳在玄關處設了一麵大鏡子。她基本每天必做的事情就是對著鏡子看自己,玄關那裏是看遠景,辦公桌抽屜裏的鏡子看近景。看著看著,她就老去了。看著看著,她忽然對每天不同的衣著厭煩了,之後都穿同款的暗紫色旗袍,隻是長短袖的變化宣告著季節的不同。
那之間有過驚濤駭浪嗎?依芳已經不記得了,一日一日重複著毫無變化,她經常是不知道今夕何年。走到現在的她,平靜而又從容,就是驚天動地的大事她都會處理得有條不紊。如果讓景深知道,可能不會相信吧?當年那個看到他就不知所措的女孩,知道他會娶她時,高興得蹦得三尺高的女孩,什麽時候成了如此心機深厚的婦人,究竟是景深成就了依芳 ?還是依芳本來就是這樣的天性?
(三)
依芳沒有幸福的童年,那些原本美麗的時光因為父親的病而變得支離破碎。父親出現在她的記憶裏就是衰弱無力的,雖然那目光裏對依芳有數不盡的慈祥。父親的死更是帶走了殘存的溫馨,以前家裏還可以看得到母親的,之後就隻有在各處的賭桌上覓得到母親的影蹤。依芳的聰明漂亮大方跟她母親的爛賭一樣有名,甚至有過之。人人都知道爛賭珍有個白蓮花一樣的女兒。所以被高額賭債逼得走投無路幾乎要跳樓的母親才會在一夜之間春風吹來,城裏聲名顯赫的賀家出麵包攬了所有的債務。唯一條件是依芳嫁給他們家的長子----賀景深。
賀家是那些年先富起來的帶頭人,他們的小城,賀家的生意似乎觸及到每個角落,賀家的宅院座落在小城中心,獨門獨院,自帶電梯。賀家對依芳來說是遙不可及的神話,雖然那時的依芳已經是廣州大學的校花一朵,在他們那個小城,考上名牌大學的人不多,更何況還是漂亮的女孩子,追求依芳的也是絡繹不絕。依芳忙地卻是如何順利完成學業,還可以賺點外快給母親,盡管那外快對母親而言不過九牛一毛。
賀景深沒有貌似潘安,但也絕不少胳膊少腿,而且智力正常。依芳媽有地是中了千萬巨獎的心情,可以嫁進賀家簡直就是榮耀,她誠惶誠恐地接受了這恩賜。若幹年後,依芳陪著姨媽在紐約第五大街狂購,姨媽還如當初一般語重心長:阿芳啊,你媽是不怎麽生性(廣東話,爭氣的意思),但你也要想想,不是你媽,你怎麽可以嫁得這麽好?
其實依芳那時早已不再恨她媽,她們之間的恩怨兩訖了,她以為大家都這樣想,被姨媽這樣一說,心底反生出怨氣來:我嫁得好嗎?不過是金絲籠中的一隻鳥!
姨媽眼也不抬繼續比較著手裏的LV包,漫不經心地:女人不過都是籠中鳥,好命的才可以住金絲籠!
依芳突然明白,錢鍾書老爺子的圍城論是可以廣而範之的,今天的她希望可以飛出金絲籠,哪怕玉石俱焚在所不惜,可若當年她沒有進來,必然又是另一幅景象。就像那時的她,見到景深,如同見到了救護天使。不管人們怎樣說他們的相遇是早已安排好的,景深和她隻不過是出演的道具而已。後麵血淋淋慘不忍睹的畫麵接二連三地湧現她都沒有懷疑,他們是真心相愛過。
和景深拍拖時的依芳是幸福的,那幸福被裝在一隻漏底的杯子裏。依芳就是那滿心歡喜捧著杯子一路跑的孩子,想向全世界展示她的幸福,卻沒有意識到跑的途中,沙漏了個精光。而景深一直很配合地把那些場景演得浪漫唯美,隻是還沒有到後台就開始脫下戲服,那台上台下截然不同的麵孔讓依芳應接不暇手足無措。
依芳很努力地迎合過,到後麵發現,景深想要地是一盤四川回鍋肉,而她卻是一份廣式清蒸魚,魚和肉同樣是葷菜類,但是絕對不可能是一樣的味道或者可以相互替代。意識到這點後,她開始同情和理解景深,甚至對那盤回鍋肉也有了惺惺相惜之感。尤其是見到阿標以後,她知道魚並不比肉差,隻是個人喜好不一樣而已。可是喜歡清蒸魚的阿標最終也不過是放棄。依芳就是餐桌上別人遺忘的魚,冷了,隻有難聞的腥味,再熱鮮味全無,腥味更重············
(四)
依芳歎了一口氣發動了車,童話不去細究就依舊美麗,生活免了推敲也會美滿很多。記得和兒子討論聖誕老人是否存在時,當年八歲的兒子說:如果相信聖誕老人存在可以多得禮物,我就相信!孩子的話簡單似乎是利益所趨,但是也把哲理飽含,何必看得真切,追得清楚?糊裏糊塗的人更加幸福,太多的追逐會迷失方向,人生其實就是一個圓,怎麽繞願望都會回到起點。當年身單力薄的依芳以為隻要拚搏天下自然會到手裏。如今筋疲力盡的她隻想讓出這份燙手的繁華,回到簡樸純真的日子裏去。
景深和依芳的婚禮當年在他們小城的轟動不亞於戴安娜在英國的出嫁。隻是依芳嫁時,戴安娜剛剛香消玉殞,留給世人的是永遠年輕的笑容和童話故事。人們不厭其煩地複述著這帶著遺憾的美麗故事,點點滴滴地揉進去美好的設想編造,全然忘記了這是個不折不扣地悲劇,從一開始就是,不管迷霧般的煙花放得多高多絢麗,殘酷的事實一直綻放在冷冷的天空,不過人們都顧不上觀賞而已。
依芳也是這顧不上的看客之一,她當年不過是二十出頭的黃毛丫頭,雖然早早加入了養家糊口的隊伍,可怎麽也踏不進老謀深算的行列。從天而降的賀景深就是騎著白馬來把她拉出水深火熱的王子,她怎麽會知道,這王子是受差遣,來得還心不甘情不願,王子根本不是來搭救他,隻不過是完成自己的使命而已,她的命運起起伏伏沒有人真心在乎關心過!
依芳老媽爛賭珍對依芳的婚事感覺就是中了彩票,趕緊要去兌現了,拿到錢是最要緊的,至於女兒是否會幸福,根本無暇考慮,其實也無需考慮,有錢就有幸福了,捉襟見肘的日子過多了幸福快樂的等號後麵就是錢錢錢!
賀景深從小到大隻是希望少受些父親的責罵,偏偏平庸的他還是賀家的長子,兩個弟弟不僅容貌上辦事能力上都是長出一大截,賀老爺子恨鐵不成剛的心思越發明顯。賀景深隻有躲和逃。賀老爺子決定開始打政府的插邊球,把走私的貨物掛上名正言順的帽子時,在香港設立了一家貿易公司。在賀景深老媽的推波助瀾下,賀景深如願拿到了管理貿易公司的位置,終於可以不用再老爺子的眼皮底下,那是他一生中最快樂的時光。
依芳來美國以後,身邊靜了,細細地琢磨起往事的時候,她開始理解景深了,都說景深那時是少不更事鬼迷心竅了,才會迷戀一個比自己大五歲,其貌不揚從香港深水埗走出來的阿紅。阿紅當時是雇了打掃一下衛生,給景深做做飯而已。而景深吃著吃著飯,就跟阿紅吃到一張床上去了,當然這些都瞞著賀老爺子,但是他們的女兒出世了,這火終於包不住了,景深也試著拚死一擊了。結果就是景深被押回了大陸,不許他再回香港,不許靠近那心狠手辣的惡毒婦人阿紅半步。
依芳覺得用惡毒和心狠手辣去說阿紅,真地是高抬了她,阿紅也沒有做什麽傷天害理的事,她不過是個頭腦簡單的四肢發達,餓了吃累了睡的市井婦人。她對景深好,是本能,那是她的飯碗啊,景深迷戀她倒是有根源可循的,可是偏執的老爺子是不可能意識到和承認那是拜他所賜的。這一生,人來人往,穿梭不息,可景深唯一的溫暖來自阿紅啊,隻有在阿紅那裏,景深是沒有壓力輕鬆自如的!
縱然依芳對景深的愛是阿紅的百倍,又如何?這個世界愛不是以份量來衡量的,那杯紛香不愛的茶,涼了也換不到一聲歎息,如何去談珍惜?
(五)
依芳遠遠地就看到了自己車庫前的燈亮得異常耀眼,那是阿婆的傑作,阿婆總是擔心她晚上開車看不清楚,依芳解釋了很多次也沒有效用,要是依芳換了燈泡,阿婆還會偷偷換過來。依芳也隻有由得她去了,越老越小,阿婆也六十多了,是名副其實地老小孩一個了!
二十年前,依芳嫁進賀家時,阿婆不過四十幾歲,還隻是個中年婦人,不曉得為什麽全家上下都叫她阿婆,依芳也跟著叫,但是依芳叫得滿含深情,就如叫自己的親阿婆。阿婆是賀家第一個朝依芳伸手相扶的人。說起來讓人難以置信,賀家的大少奶需要一個下人的扶持?可是賀家的深宅裏卻是時時發生著讓人耳目一新匪夷所思的新鮮事。依芳後來見怪不怪了,當知道孤身到美國來是不可更改的定局的時候,依芳隻提了一個要求,讓阿婆跟著。婆婆初初有些不樂意,公公也覺得辦身份會麻煩一些而顯得遲疑。
那段時間死去活來了很多次都快麻木的她急中生智:這次綁架,雄仔嚇得不輕····
依芳的話還沒有說完,公公就說讓阿婆去收拾行李!婆婆還想再開口,公公已經擺手止住了,為了他的長孫雄仔,公公是什麽都吞得下的。
阿婆自己沒有子女,雄仔是她一手帶大,主仆兩個卻似親祖孫一般,阿婆跟了依芳顛簸這麽多年。養老送終本應是依芳應盡的本份,可是依芳卻不能做到了。依芳心裏好難過,隻隻是世事哪有兩全,唯希望阿婆沒有白疼雄仔,到時雄仔可以把母親依芳的債一道償還。
最讓依芳備受折磨地是不能明說,她給阿婆訂了回國的機票,交代好了阿標管送機,這邊對阿婆說雄仔去大學了,沒事回國去看看侄兒侄女盡情地散散心。依芳上次回國就存好了阿婆的養老金,她把銀行卡交給阿婆,再三交代她卡的密碼,要用錢時就去拿。
阿婆對依芳的反複述說都煩了:你又不老,怎麽這麽長氣呀!(廣東話囉嗦)我哪裏要用什麽錢,你都買了那麽多禮物,我還有自己的人工(工資),都不用腦子去想想!
依芳倒給阿婆嗆笑了,是自己過於謹慎了,還是阿婆太肆無忌憚了。阿婆一路就是這樣對她,美國這些年孤單傷心想家鄉時也會對依芳吼:都是你這個死女包!(廣東罵人的話)拉著我到這裏來,連個鬼影都沒有!
依芳心情不好時會回擊:那我送你回去好了,你不願意不要再來了!
-------你這個沒良心的,還趕我走?阿婆做勢要打依芳,依芳也不躲,由得阿婆鬧,無非是打發寂寞無聊的時光,阿婆哪裏真心舍得打她。就是當年阿婆看出來依芳對阿標的想法,擔心依芳玩火不能回頭,阿婆也隻是長籲短歎,沒有碰她一根發絲,到是找機會拿著板子抽了阿標幾次:你以為癩蛤蟆想吃就可以吃到天鵝肉的,也不看看自己是不是啃得下去?
阿標無聲無息地承受著,那第一次見到依芳阿標就發亮的眼睛就是在阿婆的那些板子下黯淡躲閃下去了·····
(六)
依芳泊車的時候,阿婆已經打開屋裏通向車庫的門,急急地叫嚷著:今天怎麽這麽晚?還沒等依芳回答,阿婆的抱怨跟著而來:煲的糖水都涼了!這麽些年來,阿婆堅持不懈地每天煲糖水給依芳,花樣也是變換的,依芳還是喝得有些厭了,何況餐館裏啥沒有,可怎麽和阿婆說都是不行的,阿婆就是要煲,而且也一定要依芳喝,並說這些糖水有利於美容。每當有人誇讚依芳比實際年齡顯年輕時,阿婆就開心得笑成菊花,總不忘附上:還是我煲的糖水喝得好!依芳心說:那去看看我老媽,應該是遺傳的力量巨大!
不過這些傷阿婆心的話,依芳是絕對不會說出來的,這個世界,撲心撲肺待依芳的,除了阿婆,誰還敢認第一。依芳忍不住想,明天將要發生的事後阿婆會怎樣的罵她和傷心。在依芳的記憶裏,阿婆的愛就是揉搓在罵聲裏的。體會的時候要用心細細的。似乎隻有第一次見阿婆的時候,她對依芳說話沒有帶著指責和怨氣。
那也是景深第一次帶依芳去見父母,大家齊齊坐在客廳,公公好像有事說要等一會兒到,依芳那時並不知道婆婆不喜歡她的,更不知婆婆早就說過:一個戲子和賭婆的女兒,長得再漂亮人再好做賀家的長媳終究是不合適的。公公也就是在婆婆那麽堅決地反對下,一再按下了要依芳當媳婦的心思。要不是後來的阿紅事件逼得婆婆讓步。依芳和景深的今生連插肩而過的故事都不會發生。
當時婆婆冷冷地,不僅沒有應有的熱情,起碼的招呼都很勉強。依芳本來就忐忑不安,這兜頭而來的意外冷水,一下子就慌了神,求救地看著坐在旁邊的景深,景深目不斜視,置身度外似的不知在想什麽,就是這時,阿婆走了過來,托盤裏擺著茶和點心,一副畢恭畢敬地神情:陳小姐,請飲茶!
依芳覺得那就是救命稻草,她幾乎是感激涕零地接過茶,沒有料到的是阿婆還繼續往下說著:試下看點心啊,我自己整的!(做的意思)
那話就是天籟之音,把依芳從困境中撈出。過了很久,依芳才知道,阿婆和公公對她的特別憐惜,不是因為她的乖巧,是源於她的父親,父親雖然是倒閉了粵劇團的台柱,賺的錢幾乎不夠養家糊口。可是那老一輩人的眼裏和心裏,他唱的曲是經久不衰的。即便同樣是台柱的母親,後來爛賭了,嗓子壞了也不能唱了,人們心中依然隻記得她在《帝女花》(粵劇名曲目)那俏麗動人的公主扮相。
公公第一次見到依芳,是在依芳學校組織地一次成功企業家對學生談經論驗的座談會後的聯歡上,當穿著戲服的依芳走了出來,還未開腔,扮相已經驚豔了全場。大家都好奇這麽年輕漂亮女的大學生還有此愛好,而台下的公公卻是眼熟耳熟,尤其是依芳的字正腔圓和記憶深處的陳派腔怎麽相似得那麽惟妙惟肖,他忍不住問周圍的同仁:這個小女仔,誰呀?
——她是你家鄉人啊,就是陳老板和阿珍的女兒呀!
賀老爺子如夢初醒恍然大悟:怪不得看得聽得都覺得似是故人來。就是那一刻,他決定要把他當年的偶像陳老板的女兒收做兒媳。隻不過賀太太的不同意讓這事一波三折,起起伏伏。
當時還是做司機的阿標,是陪著賀老爺子去的,見到依芳的第一刻就陷入了對依芳的如癡如醉依戀,滿心歡喜地期待有天可以親近芳顏,不曉得現在算夢想實現還是夢幻破碎,他們終究算是糾纏了幾乎半世的時光……
PS 不好意思重貼前麵的,是因為有朋友說找不到!
我老是利用存貨迷惑大家,我既不高產也不灑脫,像隻蝸牛堅持爬。。。。。
期待下章!
是的依依,這篇故事開始於九十年代末,有一部分人已經先富了,很多人的生活也開始大洗牌的時代
縱闊這二十年依芳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