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
正式的軍訓生活馬上開始了,早上六點不到,外麵天還是黑漆漆的呢,就開始聽到軍號聲了。大家夥都還沒睡清醒,都慌慌張張的起來了,營隊外麵點名,然後跑到大操場,練隊列,踢正字,“齊步走!”“不許掏腳,要直直的踢出去!”區隊長一邊吆喝著,一邊一個一個檢查過來。區隊長叫王麗華,據說是從濟南軍區過來的,是護士兵,因為信陽陸軍學院這邊沒有女兵。她要說長得吧還真不賴,大眼睛,櫻桃嘴,個子也高,可是玉姍看著就是不親近,林心蕾也不喜歡她,私下裏跟玉姍說,瞧她那水蛇腰,一看就不是個正經的。“常鈴,腰挺直了!”區隊長又在吼常鈴。常鈴是城環係的,長得窈窕,身段兒好,區隊長對她每次都吹毛求疵的。林心蕾說大概是找常鈴的男生太多了,周末總有男生到29隊門口找常鈴,“區隊長嫉妒她呢。存心找茬。”
練完隊列,吃了早飯,就是上課,上啥課,馬列主義思想和語文課。下午就是各種活動,喂豬,種菜,幫廚。玉姍想大好的時光就這麽浪費了。
幫廚是輪流來的,每次兩個人,去廚房幫炊事班的打雜。今天輪到玉姍和喻飛,就是物理係的那個冰美人。食堂後麵有個小院子,食堂正門沒開,玉姍和喻飛從側門繞進去,炊事班的幾個已經開始準備晚飯了。炊事班有三個人。班長李栓是個農村兵,個子矮矮瘦瘦的,長得倒是斯斯文文的。他今年是入伍第三年,決定能不能留在部隊的關鍵一年,要是留不住,就要複員回到農村。還有一個是個山東來的大個子,叫高明生,長得魁梧,五官也粗粗的。另外一個叫鄧四武,他個頭適中, 很安靜的一個人,是個城市兵。
高明生看她們來了很高興,“來了!班長要安排她們什麽活嗎?”班長正坐在小馬紮上擇菜,“要不你們擇菜,我去和麵。”他把小凳子讓給玉姍和喻飛坐,玉姍坐上去開始擇菠菜,四武坐她旁邊打雞蛋。她側了臉看他的臉型長的很有輪廓,有楞有角,跟她高中班上的學習委員長的有點像。怪不得前幾天林心蕾幫完廚回來大驚小怪的跟她說,“哎,沒想到炊事班還有個美男子呢。”玉姍心裏稍稍動了一下,心想,自己還真是好色呢。 她看到四武打雞蛋,雞蛋殼隨手就扔了,忍不住問他, “你幹嗎不把蛋殼裏的蛋清抹一下,扔了多可惜。”四武抬頭看了她一眼,笑了,“那麽多雞蛋,就不在乎那一點了。”玉姍覺得他笑起來挺親切。
每次吃飯都是排著隊去的,就那麽幾步路,還要喊號子,到了餐廳前,先唱支歌才能進去吃飯,林心蕾還專門給起了個名字,管這叫“討飯歌”。 今天炊事班動作慢,大夥兒唱了好幾首,裏麵還沒弄好。
“再來一首《團結就是力量》!” 中隊長給大夥說。
“團結就是力量,
這力量是鐵,
這力量是鋼,
……” 大家唱得有點蔫。
“底氣不足啊!再來一首。” 中隊長一點都不客氣。
玉姍在廚房裏聽大家唱了一首又一首,心裏著急,這人是鐵,飯是鋼,都餓著肚子,哪有底氣唱?
吃飯之前,每個班先派個先遣部隊來分菜,就是把大鍋菜分成小鍋菜,再放到每個班的飯桌上。林心蕾今天正好是她們宿舍的先遣部隊,玉姍看見她就跟她說,“ 炊事班還真有個帥哥呢。”
“哈哈,我沒說錯吧。動心了吧。”林心蕾笑話她。
“哪跟哪啊。你真狗嘴吐不出象牙。”
下午隊長說是要帶大家去參觀部隊生的內務。要說這除了練隊列,最頭疼的一件事就是整理內務了,軟榻榻的被子非得整得有棱有角,玉姍每次都頭大。最糟糕的是她還被區隊長選做班副,專門管內務,檢查被子有沒有整好,窗戶有沒有擦幹淨,玉姍想辭了不幹,又沒那個膽,隻好硬著頭皮上。
這回到部隊生營地參觀可真是開了眼。部隊生的確有一手,被子整得真就跟豆腐塊似的。林心蕾忍不住摸了一下,這一摸不要緊,她摸著像是有紙板放在被子裏麵,她再摸了一下,幾乎就可以肯定了。“哎呀,原來你們這裏麵放了紙板啊,怪不得這麽挺。” 那個部隊生有點窘, 隊長臉上也不太掛得住。
“這個其實也沒什麽啊,誰規定就不能放紙板呢。怪隻怪咱們自己沒想到這個好辦法。” 楊岩岩笑著說。她反應快,說起話來一套一套的。
晚上所有的人都要去三樓的小會議室看新聞,混和宿舍的嚴紅因為眼睛剛做了激光手術,特批可以不用看,玉姍特別羨慕她可以呆在宿舍看書,而不是看無聊的新聞。 看完電視,大家洗漱一下,9點就是熄燈休息的時間,軍號一吹,就熄了燈,9點睡覺是有點早,有一次周末大家閑得無聊,熄了燈以後還在聊天,黑漆漆的,大家決定玩詩詞接龍。
“我先開始啊,鳳笙休向月明吹。” 電子係的嚴紅開了頭。
“怎麽一開始就來這麽難的。我都沒聽說過啊!” 計算機係的莫小輝是個直性子。
“是李煜的《憶江南》,心事莫將和淚滴,鳳笙休向月明吹。難才能透著咱們有學問嘛,哈哈。”
嚴紅的爸爸媽媽都是北大的教授,從小就熟讀唐詩三百首,她說她以前的眼鏡是1000度,都是看這些亂七八糟的書看壞的。
“好吧,吹麵不寒楊柳風。”物理係的小個子張秀明接了下句。
“風雪夜歸人。” 常鈴馬上接了句。
“人生到處知何似。” 玉姍接了句。
“似曾相識燕歸來” 喻飛接的。以來字開頭的詩少,大家卡住了。
“來如朝露去如風。”過了一會,城環係的楊岩岩幽幽的說了一句。
“這個聽著不對啊,這是誰的詩?” 莫小輝又發問了。
“唐朝著名女詩人楊岩岩啊!” 楊岩岩笑了。
大家都狂笑不已,正笑著,門給砰的一聲踢開了。區隊長王麗華黑著個臉,衝了進來,
“你們還有點規矩沒有,這裏是部隊,你們都是來這裏改造的,北大的門還沒進呢,自由散漫之風都學會了!誰先開的頭?”
一陣沉默。
“我。” 計算機係的李戰蓉開了口。李戰蓉是北京人,清華附中的,大大咧咧,有著北京女孩特有的爽快。據說她爸爸是個師級幹部。玉姍心裏暗地裏佩服她。她一句話都沒說呢。
“敢於承認還是不錯的。”王麗華其實是個欺軟怕硬的,知道李戰蓉是有背景的,口氣也軟下來了。
“明天早上你到我房間裏來。現在都休息了,不許再說話了!”
王麗華把門砰的一聲又關上了。大家夥在黑夜裏也都不說話了。玉姍覺得真有點漫漫長夜,其修也遠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