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湘的六維空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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珍珠的故事:中國版的”摔跤吧,爸爸“ (2)

(2017-06-30 12:32:04) 下一個

     2.

 

鐵淩正式把月珍和月珠收入少體校還是一年後的事。這中間他拉著兩個丫頭去體校練球。他深知這一行天賦的重要性。他要看看她們到底是不是這塊料。競技體育練到最後的都是人尖裏的人尖。到最後,不是比你技術有多好,還是看誰有本事不犯錯,而這個不犯錯的本事就是天賦。他讓兩個丫頭去和隊裏的隊員輪圈打。月珍和一個隊員居然來來回回拉了個八個長板。鐵淩笑了,這孩子能穩得住。月珠小小的人,善於抓巧。這裏逗一下,那裏閃一個,長短結合。很靈泛。鐵淩想,她們打雙打真是再好不過。

秦爽不樂意她們去練球。“你瞧你,打到省隊又如何?如今還不是在這個小破地方當教練。”

“嘿嘿,要不是我球打得好,你肯嫁給我?”鐵淩是個嚴肅的人,那天居然開了句玩笑。

“搞體育的不好出頭,孩子走這條路太苦,你死了這條心吧。” 秦爽還是不鬆口。

“聽說能保送重點呢。市二中是省裏的傳統體育學校,明文規定,運動員有加分。”

秦爽聽了這話終於不作聲了。

兩個丫頭自那以後每天放了學就去體校訓練。兩個丫頭都是八,九歲的孩子,正是到處玩的年紀。看到同學們放了學在外麵野,她們兩個要去訓練,心裏哪裏肯。鐵淩隻得答應給她們買糖吃。他買了比較貴的酥心糖。每天訓練完了,給兩個丫頭兩顆糖。

“怎麽覺得自己成了馬戲團的小狗了。表演完了給塊骨頭吃。”月珠是個快心腸的。

“有糖吃,總比沒有好吧。”月珍到底是老大,雖然隻早出來五分鍾,就是懂事一些。她碰了碰月珠的胳膊。

“你信不信,將來沒糖你們也會天天練?”鐵淩笑了。

“我不信。”月珠氣呼呼地說。

“為什麽?”月珍問。

“因為喜歡啊,你們會喜歡乒乓球的。”鐵淩信心滿滿。他自己是這麽走過來的,從一開始抵觸到喜歡,到發了瘋似地熱愛,雖然之間免不了是高高低低起起伏伏。

八月了,南方這個小城正是三伏天,整個小城像是一個碩大無比的桑拿房,熱氣在每一個角落裏彌漫。乒乓球館在體校頂樓, 更是悶熱得人都透不過氣。月珍和月珠下了學,一走進乒乓球館迎麵就是一股熱氣加汗氣混雜在一起的味道。頂上幾個破舊的吊風扇吱吱地響,不過是把熱氣兒倒騰了一番,哪裏有一絲的涼意。鐵淩在那看幾個運動員練球,看到小姐妹進來馬上招呼她們開始。月珠不情不願地把書包扔在一角,拿了乒乓球拍。月珍擦了把汗,也上了陣。

天氣實在是太熱了。月珍一上台,汗珠子就往下淌。沒到半小時,月珍頭就犯暈,她忍著又練了半個小時,終於撐不住了。坐在牆角不說話。晚上回到家,月珍更難受了,臉色慘白,整個人都跟虛脫了似的。秦爽忙倒了杯水,拿了個搪瓷蓋子,要她靠著椅子背坐著,幫她刮痧,才下去,紅彤彤的痧就出來了,一條條,順著脊柱骨,像一條條火鏈子,看著瘮人。秦爽一邊刮一邊對著鐵淩喊,“這麽熱的天,你也讓她們練!” 鐵淩隻是不作聲。月珍說,“媽,出了痧就好多了,我自己體質不好,你看月珠就沒事。”

“就你懂事!”秦爽在月珍背後重重地又刮了一下。

夏去秋來,時光如梭,兩年轉眼就過去了,兩個人就要小學畢業了。鐵淩那一陣跑斷了腿。終於把給她們兩個小學升初中加分的事定了下來。二中是體育傳統學校,副校長就是個體育老師出身的。

放心吧。有體育天賦的人比學習好的人還來得珍貴。”

兩個小丫頭都還爭氣。小學全市會考都考得不錯。月珍更是厲害,不加分都剛剛過了二中錄取線。月珠差點,加了10分就綽綽有餘了。秦爽第一次樂開了顏。

初中兩個人分在不同班。那天上體育課,有一項測驗是仰臥起坐。一分鍾做52個是滿分。體育老師說, “月珠,你姐姐今天做了80個呢。”

“月珠,那你可得比她多做啊。”周圍的同學嘰嘰喳喳。

“好。”月珠是個爭強好勝的。

開始了。

“75,76,77,78,79,80, 81,82,83!時間到!超過了,超過了!”大家夥都圍著月珠歡呼。月珠笑了。

兩個人還是照例下了學去體校練球。慢慢地在市裏已經是小有名氣了,誰都知道體校的教練李鐵淩家有一對姐妹花,打雙打打得好。初二的暑假兩個人不上學,天天在體校訓練,備戰九縣一市的青少年乒乓球大賽。那個漫長而酷熱的夏天,兩個人練得都快吐血了。好在天道酬勤,兩個人又是有天賦。再加上畢竟是雙胞胎,配合默契,兩個人越打越順手。夏天快結束的的全市比賽上,兩個人拿了第一名。鐵淩給她們一人買了一雙雪白的運動鞋。

月珠穿上鞋子,喜滋滋的。鐵淩說,“我說你們會喜歡的吧。”

“那也是喜歡鞋子。”月珠不服氣。

“喜歡鞋子也喜歡打乒乓。你說是吧,月珍?”鐵淩轉向了月珍。

“我還真挺喜歡的。喜歡贏球,但是不喜歡練球。”月珍老老實實地說。

南方的夏天長,冬天也是長的。春天總算是慢吞吞地過來了,卻又是淅淅瀝瀝的梅雨沒個完。好不容易天放晴了,有一天,那天月珍和月珠走在去體校的路上看著大好的春光,突然就都放慢了腳步。

“不如今天我們溜了,不去體校訓練了。”月珠看了一眼月珍。

“那不太好吧。”月珍有點猶豫。

“怕什麽。回頭問起就是今天學校有事情,放學晚了。”月珠揚著小下巴說。

“那要是問起班主任呢?” 月珍又問。

“就說是臨時的。班主任也不知道。”月珠又編了個主意。

“那好吧。”月珍看月珠是下了決心不想去了,她也是想偷懶。兩個人就繞到蛇湖山去玩了。正是春天,山上各種野花綻放,最多的就是映山紅。紅得如雲如火。那山上有長了刺毛的刺梨子。紅透了的刺梨子樣子像個小梨子,就是外麵一層刺,去了刺,味道甘甜。月珍摘了一個,把刺去了,遞給月珠,“你吃。”

“你也吃啊。“月珠說,她也摘了一個,把刺去了,遞給月珍。

兩個小姐妹笑了。回到家裏天已經黑了,秦爽看到兩個人進了門,一顆心放下去又提起來。

鐵淩的臉可是黑的,“你們兩個今天哪去了。”

“學校…有活動,我們就沒去體校了。”月珠低著頭,一邊說,一邊偷偷看鐵淩。

“什麽活動?”鐵淩不動聲色。

“學雷鋒活動, 組織掃大街。”月珠低低地說。

“編瞎話也得編圓乎。”鐵淩哼了一聲,“學雷鋒都是三月的事,現在可是快五月了。”

“是我的主意。”月珠抬起頭。

“是我的主意。“月珍也趕緊說。

“好了,都還挺英雄的。你知道你們今天錯過什麽了嗎?”鐵淩聲音大了一號,“今天省隊派人來視察,看看有沒有好苗子。結果你們兩個都不在!”

兩個人都不作聲了。

“機會都是老天給的,可是咱自己這邊不能含糊。”鐵淩說,“是乒乓球選擇了你們。你們兩個要記住這個。不能再糊弄了。哪怕一天都不能糊弄。”

月珍和月珠聽得有些似懂非懂,但是看鐵淩神色鄭重,忙點著頭。鐵淩歎了口氣,他不知道她們是否真的聽講了他的話。 不過打那以後,兩個人練球的確實勤快多了。經常下了學,馬不停蹄就去體校練球,跑步,做體能訓練。馬上就要去省裏參加青少年全省比賽了。這個比賽關係到兩個人能不能進省隊,據說前四名的都能進。兩個人都不含糊了。隻是秦爽心裏頭矛盾得很,一方麵希望她們能進省隊,一方麵又希望她們選不上,老老實實念高中,走平常人的路。

比賽終於是來了,不管每個人心裏裝著多少的不安,焦慮或期待。月珍和月珠代表市裏參加女雙比賽。兩個人一路過關斬將,闖到了前八強。進前四強的比賽是在下午。體育館悶熱得很,月珍愛出汗,才一會兒的工夫就是滿頭汗。第一局開局還不錯,小姐妹贏了。第二局讓對方扳回了一局。第三局和第四局兩個人又是各贏一局。到了第五局,過了十分,月珠有點亂了陣腳,連對方的上旋急長球都沒有接起來。心裏跟著就慌了,月珍還算穩健,左手吊了幾個弧圈,終於追回了兩分。可是那邊月珠節奏亂了,連帶著她也亂了。最後兩個人輸了決勝局,沒能如願進前四強。

鐵淩心裏明白兩姐妹還是心理素質不過關,大賽經驗太少。可是就這麽跟省隊失之交臂了嗎?省裏是要挑前四名,今年沒選上,明年她們年紀又大了一歲,就更難了。他心裏像是塞了團濕棉花,又不甘又難受。秦爽先就說了,這一次選不上,立刻就停練,好好準備文化課,馬上要考高中了,月珍其實是個念書的料,這三年訓練這麽多,她的成績還能保持在班上10多名,她再努把力,考重點高中沒問題。回家的火車上,李鐵淩的煙抽了一根又一根,窗外的稻田一塊塊後退,又是梅雨季,天地間飄起了細雨,青蒼的天,稻田裏彌漫著飄渺的霧氣,外麵的世界都看不清楚了。

(未完待續,明天再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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