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琪雖然麵帶笑容,可你總覺得那笑容像是浸了水的花一樣,就要從枝頭垂落下來;又像是隔了一層簾子,近在咫尺卻有山高水遠之感。
你走到窗前,目送著李琪開車離去。她那輛老爺車比你的車更老,引擎發出的“突突”聲像是哮喘發作。你突然想起她搬家來的那天情景,接著你又想起其他的點點滴滴,那些瑣碎的細節最終也沒能拚湊成一幅完整的畫麵,李琪仍然讓你看不透。
當李琪的車子消失在你的視野,一堆問號浮現在你腦海。以她的年紀為什麽現在還讀本科?她讀本科是怎麽出來的?(那個時候出來留學,從未聽說誰出來上大學,不像現在,自費的小留學生多如過江之鯽。)她以前在國內是做什麽的?她有男朋友嗎?最後一個問題你尤其關心,憑李琪的相貌,追她的男人肯定大有人在,她不應該沒談過戀愛。
你注意到李琪的房門沒關,不知道是不是走得匆忙忘了關。你站在門口,看屋子裏收拾得整整齊齊。你忽地想起那天李琪在床上痛楚難當的樣子。你關上李琪的房門。
你找出一位許久沒聯係的校友電話,他現在讀醫學院,寒暄幾句後,你突然不知道該說什麽好,對方說有什麽盡管說,除了借錢,一切好說。
你說當然不是借錢,隻是想問一個醫學問題。校友讓你說,你鼓足勇氣,吞吞吐吐說,有沒有什麽特效藥治痛,痛經。
校友說笑你說有什麽不好意思的,很常見的婦科病。沒有什麽特效藥,也許可以試試中藥,他記得《本草綱目》裏有治痛經的方子,但是否有效不太清楚,不過他印象中其成分沒什麽壞處,不妨一試。
你問他藥的成分是什麽,他說記不得了,手頭也沒有《本草綱目》。
你突然想到東亞圖書館或許有。你當即去了圖書館,果然在古籍部找到一本豎版的《本草綱目》。你眼睛都看花了,都想要放棄了,心想是不是校友記錯了?你最後還是咬牙一頁頁地往下翻,居然真的找到那個方子,你趕緊用筆把方子記錄下來。那味藥的成分是澤蘭。問題又來了,澤蘭是什麽東西?
於是你又給校友打電話,問澤蘭是什麽。校友學的是西醫,對澤蘭是什麽也不甚了了,不過他有位親戚在做過中醫,現在紐約,他可以幫忙問問。
校友問你是不是交女朋友了,你明白如果你否定對方肯定不信,還顯得你這人矯情,於是你隻好含糊其辭地說就算是吧。校友聞言大叫起來說,你跟人家都親密到這份上了,還就算是?!你現在開放得可以呀!
你急道,我哪裏跟人家親密了?
校友嗬嗬笑起來,一幅懶得跟你較真的口氣說,得,人家女孩子把那麽隱秘的事都告訴了你,你們還不親密?
你沒辦法跟他解釋具體經過,隻得打馬虎眼說,記得幫我問,還有讓你親戚問問紐約能不能買得到澤蘭,最好問得具體點,量多少,多長時間一副,如何煎煮,藥與水的比例,煎多長時間。
校友掛電話前,還打趣你要對人家負責,辦大事時一定要請他。你隻好哼哼哈哈地跟他道謝。
放下電話後,你覺得自己實在窩囊,問個方子而已,怎麽就被人擠兌成有個很親密的女朋友,你的分辨還被解析成不夠負責任,這叫什麽事兒呀?你把話筒在額前磕了幾下,嗬嗬地顧自樂起來。
你從圖書館回來,已經兩點多了。你饑腸轆轆,正打開冰箱在裏麵找東西吃,突然聽到開門的聲音:李琪回來了。
李琪比你預計得回來得要早,你笑容滿麵地打招呼。李琪換上拖鞋進來,舉著手上的塑料袋子說,別找了,冰箱裏沒現成的了,包子、粽子早上都被你吃掉了。這有點心,餓了就吃點吧。
你急忙走過來,李琪指指你身後,笑著說,你起碼先把冰箱門關上吧。
你拍怕腦袋,回身去關門。李琪瞧你狼吞虎咽地嚼著點心,問你忙什麽去了,怎麽午飯都來不及吃。你當然不好意思說你做好人好事去了,隻說去學校圖書館了,然後以守為攻問她幹嘛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