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子的那幅賤相,讓周星馳電影裏的吳孟達和羅家英弱爆了。以上的微子行狀無一字虛構,引自《周本紀》:“周武王伐紂克殷,微子乃持其祭器造於軍門,肉袒麵縛,左牽羊,右把矛,膝行而前以告。”這是個卑賤、猥瑣得像隻癩皮狗的男人,別說他會被他的列祖列宗唾棄,就是路人甲,比如在下都對他嗤之以鼻。微子其實並沒有得到他想要的,所謂“複其位如故”,這個位僅指爵位而已,姬發沒有兌現他的“長侯”支票。這是意料之中的,哪有封舊朝故人為諸侯之長的?前無先例,後無來者。姬發不傻,傻的是微子。他後來在西周的社會地位遠遠不如當初在殷商的三公之位,他這個大周最大的功臣,夜深人靜、輾轉反側時,微子真的覺得很值嗎?祿父出事後,微子撿了個漏,作為替補才被封於宋。
不僅商人瞧不起微子,周人也不拿他當回事,《古文尚書》裏有一段周成王對微子的訓話:“你要謹慎啊!……使我大周永遠不要厭惡你。好生去吧,不要違背我的命令!”周成王那時二十剛出頭,微子已經年逾花甲,可周成王訓微子跟訓孫子似的,一個沒有尊嚴的人怎麽會得到別人的尊敬?
微子封於宋是後話,我先講出來,以後盡量不再提他,爭取把他遺忘。讓我們回到姬發的現場,看看他大封天下之後做了什麽。
據《周本紀》:“武王征九牧之君,登豳之阜,以望商邑。”,這三句話意味深長,信息量極大。
“九牧之君”指的是九州的“州長”,那時竟然還有九州“州長”?實在不可思議。眾所周知,九州為大禹原創。商取夏而代之之後,《殷本紀》對“九州”隻字未提,沒說過什麽“九牧之君”,隻聞“東伯”、“西伯”、大彭、豕韋。奇怪的是,姬發是在哪裏找到這九位“州長”的?肯定不是姬發封的,周從無“九州”編製,諸侯隻聽令於周天子。武王召見九牧之君的說辭來源《逸周書》,這在某種程度上說明了《逸周書》的牽強附會,孟子說“盡信書不如無書”,在“宏觀宇宙”背景下看完全正確,很多人不知道的是孟子所指的“書”特指《尚書》。孟子對《尚書》其實非常推崇,他隻是受不了聖君們做了和他想象中不太一樣的事。我完全理解孟子的感受,如果聖君不完美,他將不知道如何抒情。我之所以善解“聖意”,是因為小學時寫某某好人好事寫傷了。多年以後,比如說此時此刻,我想起曾經“創作”的“好人好事”好像發生在二次元的烏托邦,不由得傷心地笑起來,傷心人最懂傷心人的苦。
我不相信周武王召見了“九牧之君”,就像我不相信曾經“創作”過的好人好事,但我對“登豳之阜,以望商邑”深信不疑。
“豳”本是公亶父和季曆父子安居樂業之地,後來被戎狄、匈奴合夥搶了去,從而成為姬家的傷心之地,待姬昌收複故地,豳州變成姬家勵誌的象征。姬發站在豳州的山巔,遠遠地望著殷商都城的方向,心潮澎湃。因“豳”通“邠”,故《史記誌疑》裏說“豳”應該是“汾”的誤寫。梁玉繩之所以有此疑,是他想得太周到了,豳在陝西,武王從那裏不可能看得見商邑。 “汾”在今天河南襄城,在那裏能看得見商邑。
我不同意梁先生的看法。“望”是遙望的意思,不需要真的看得見城門樓子,筆者兒時在作文裏“遙望”過天安門,當時筆者生活在安徽一個叫做廬江的小縣城,和北京的距離遠超陝西與河南之間的間隔。梁先生當年大概沒寫過遙望紫禁城的作文,否則他不會有如此天真的質疑。另外,《周本紀》明明說了“乃罷兵西歸”,他有什麽理由又回到殷商?就算他有這個膽量也沒這個速度,當時他正在西部“巡狩”,不是嘛?
武王在豳州體味一番酸甜苦辣後,回到都城鎬京。他和父親姬昌一樣:得了失眠症。武王睡不著覺,很想找兄弟或者親信們聊聊天,談談大商無限公司的股份製問題。
姬發隻是想想而已,那麽晚了,正常人肯定已經酣然入睡了。睡不著的人是孤獨的,據搖滾歌手張楚說孤獨的人是可恥的。姬發正看著天花板,計算天明的時間,這時忽然響起敲門聲。
姬發本來昏昏欲睡,處於半夢半醒之間,忘了還有明天,忘了保留一點時間,敲門聲讓他從半醒中完全醒來。
清醒後的姬發非常害怕,夜深人靜敲門人非奸即盜,十有八九是帝辛餘黨派來的刺客。說時遲那時快,姬發欲閃身鑽進床底時,頭在床腳磕了一下,疼痛讓他的思維清晰起來:自古以來,有哪個刺客敲門示警?刺客又不是巴山夜雨。
姬發爬起來,撣去身上的灰塵,從容地打開門,對門口的姬旦說:你咋還不睡?
姬旦揉著眼睛說:今夜月光如水,想和兄長一同賞月。
姬發不屑地說:賞月?後世的那幫孫子才賞月呢,你玩什麽穿越。你就是睡不著,跟額一樣。
姬旦神情自若地說:看來額們弟兄倆都遺傳了達爹失眠的毛病。姬發聞言,和他擊了一下掌,然後閃身讓他的四弟周公進入自己的寢宮,把月亮關在門外。(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