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寶”到底如何不同凡響呢?《封禪書》裏說:“文公獲若石雲,於陳倉北阪城祠之。其神或歲不至,或歲數來,來也常以夜,光輝若流星,從東南來集於祠城,則若雄雞,其聲殷雲”。看起來這塊石頭像是某位神祇的“膠囊旅館”,那位神可能經常出差,行蹤不定,有時一年也不來一次,有時一年來好幾次,都是夜裏來“投宿”,自東南方而來,來時非常高調,像流星一樣光芒四射,還像公雞一樣發出“殷殷”之聲。這陳寶很有可能就是流星,換而言之,它是塊隕石,它自天而降時,如果在夜裏確實耀眼得很,摩擦和燃燒空氣都會發出宛若動物的嘶叫聲。其光芒與喊叫都是一次性的,後人愣是把它神化成“膠囊旅館”。對於古人來說,隕石是天外之物,自然神奇得很,加上官方的渲染與民間的盲從,神物由此誕生,弄得跟真的似的。
這塊隕石之所以被稱為“陳寶”,與其被發現或者被祀的地點陳倉沒有關係,《尚書•顧命》裏就已經提到陳寶。《顧命》裏對周成王的喪禮介紹甚為詳細,葬禮上陳列不少珠寶,比如越玉、赤刀、弘璧、琬琰,還有陳寶。可見陳寶古已有之,而且非常珍貴,至於為什麽叫做“陳寶”則不得而知。
周平王對於秦文公建陳寶祠不太爽,按理諸侯拾到此類天外神物應該上交周天子,可他倒好,不僅不交,還建個祠堂把寶貝供起來,周平王總不能命令秦文公拆了祠堂把陳寶獻上來吧?除非晉文侯和鄭武公各借他一個膽。周平王隻希望周朝的香火能夠延續下去,有沒有一塊“半夜雞叫”的隕石無所謂了。
第二十五年,對於周平王恩重如山的晉文侯去世了,周平王長長地鬆了一口氣,因為那座大山終於從他胸口移開了。晉文侯在位三十五年,一生風雲跌宕,從叔叔手裏奪回大位、扶持周平王、襲殺周攜王,一手把晉國做大做強,是位偉大的風險投資專家。
晉文侯想必是含笑而去的,他為所謂的“成功”立了一個標杆,死時產業又成功交到兒子晉昭侯之手。隻是接下來晉國政局的變幻遠遠超過了晉文侯的想象,那時晉文侯哭都來不及了。人算不如天算,晉國七年後發生的一切,真的不由讓人相信“天道循環,報應不爽”。
同一年,“秦初用族刑”(《紀年》)。何謂“族刑”?就是株連的刑法。秦法嚴酷其來有自,沒有那片土壤,後來的商鞅也不會廣闊天地、大有作為,作到“作法自斃”的程度。不過當時的秦法隻是株連三族,即《秦本紀》所言:“法初有三族之罪”。“三族”說法有多種,個人以為是父母、兄弟和妻兒(女)。秦文公一步一個腳印,把昔日的“秦亭”張羅得像個國家。
各大諸侯國的動靜或大或小都見諸於《紀年》,唯獨周平王沉默著,沒有任何滾動新聞播報洛邑近況。這意味著,宗主國的風頭完全被諸侯國搶去了。周平王不是不想上頭條,隻是他擠不進去,周平王心中悲苦不難想象。
《紀年》曰:“二十六年(丙申,晉昭侯元年),晉封其弟成師於曲沃”。這個“新聞標題”寫得不夠好,“其弟成師”是昭侯的弟弟嗎?錯,成師是昭侯的叔叔,晉文侯姬仇的弟弟桓叔。《晉世家》就說得很清楚:“昭侯元年,封文侯弟成師於曲沃。曲沃邑大於翼。翼,晉君都邑也。”翼又叫絳,即現在的山西翼城。昭侯叔叔成師的食邑曲沃(今山西聞喜)居然比晉國的都城還大,這實在太匪夷所思了。很有可能,成師跟哥哥晉文侯感情很深,以至於晉文侯臨終時留下遺命讓兒子把曲沃賜給成師,否則很難想象晉昭侯會如此優待叔叔。看來晉文侯是個性情中人,對弟弟一往情深。性情中人其實不能玩政治,輕則害己,重則禍延子孫。對於成師的安排是晉文侯晚年最大的敗筆,晉國由此開始剪不斷、理還亂的內戰。
從二十五年到三十二年,七年間《紀年》上一片空白,看來大諸侯們都還活著,連死人的事都沒有發生。諸侯沒有任何新聞,周平王居然還排不進滾動新聞,哪怕說周平王去哪狩獵都行啊。可史書(不僅僅《紀年》)仍然對周平王無視,不難想象列國已經不拿周天子當回事了。
周平王本來就資質平庸、性格軟弱,對於周室衰微沒有任何辦法,隻知道長籲短歎,自己給自己泄氣,否則會鬱悶死的。周平王相當長壽,與其善於“泄氣養生”不無關係。
第三十二年,晉國出大亂子了。晉國大臣潘父長期跟隨晉文侯,對晉文侯風險投資的本領佩服的五體投地,於是他也想試試。
對於曲沃大於都城翼,晉人腦洞大開,有識之士預言到:“晉國將亂於曲沃,本末倒置,桓叔又得民心,不亂更待何時?”(“君子曰:‘晉之亂其在曲沃矣。末大於本而得民心,不亂何待!’”《晉世家》)早在晉文侯兄弟出生不久,大臣師服就預言晉國要大亂,因為這對兄弟的名字取錯了。他說: “異哉,君之命子也!太子曰仇,太子曰仇,仇者讎(chóu)也。少子曰成師,成師大號,成之者也。名,自命也;物,自定也。今嫡庶名反逆,此後晉其能毋亂乎?”,意思是國君給孩子起的名字太怪了。太子叫仇人,小兒子的名字成師又太高大上。名稱很重要,得依照秩序命名才對。如今長幼的名號顛倒,晉國必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