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農開發藥物一開始風險極大,什麽都親口嚐嚐,死過好幾回。這種舍生忘死的崇高就值得後人敬仰,他“專門利人,毫不利己,是個脫離低級趣味的人”,上天被他感動了,於是賜下一根神奇的赭鞭,從此以後神農才不用看見陌生的植物就咬一口。民以食為天,何況神農還兼顧了人民的醫療保健,其德高望重完全是民意的體現,是真正的“人大代表”,神農自己都不好意思不選自己做頭領。不過說他老人家著有《本草經》一書,本人委實難以相信,理由和不信伏羲造書契一樣:那時還沒有文字啊,我不相信通過給繩子打結可以寫出一本書來。我家有很多麻繩,我也會打結,可我甚至不會用結表達“認識你,真好”如此簡單的話來。
神農的出生和伏羲一樣根正苗紅。神農的母親叫女登,她沒有看見巨人腳印,所以她沒有跳房子。其實也不能看見大腳印就跳的,如果是熊掌的印記,可能生下的就是“熊孩子”。女登的母親在某個春風沉醉的夜晚,不知道為什麽獨自在湖邊散步,也許是從“桑林”歸來吧。如果她熱愛音樂,身上可能攜帶一把不知道多少根弦的瑟,邊走邊唱搖滾:“花兒為什麽這樣紅?為什麽這樣紅?為什麽呢?”,唱著唱著,忽然感到頭頂發熱,一抬頭看見半空中一雙黃澄澄的龍眼正色迷迷地看著她。女登嚇得掉頭就跑,瑟也不要了,一路跑回家。那次對視的結果便是懷上兒子神農。遠古聖人們的英雄母親名字都留下了,而父親無籍可考,這從另一麵證實了母係社會浪漫史的萍水相逢屬性。寫史書的人已經被文化熏陶了,知道為尊者諱,所以不好意思說華胥和女登“自桑林返,乃生伏羲、神農”。
神農氏的豐功偉績裏,我們應該注意到一個東西。這個東西太重要了。它是火,而火與神農無關。
“三皇”的說法有六七種之多,無論誰“投票”,伏羲和神農都穩居其二(除了比賽誰頭多的“天地人”外)另外的候選人有女媧,祝融,共工,黃帝和燧人氏。如果不把女媧當人看的話(這不是罵人話,而是她老人家做的都是神跡,而且非父母所生),那麽這個位置應該給另外一個人,也許是一夥人。
這個人是燧人氏。這個名字很質樸,以至於不像一個人的名字,而像是一個同夥的名字。燧就是洞穴,燧人氏就是穴居人了。燧人氏的專利隻有一個:鑽木取火。
這項專利技術成型,也許真的不是一人所為,而是眾多穴居人長期實踐並且是偶然發現的結果。當時的情景有可能是這樣的:石壁上光溜溜的,沒地放貝殼,獸骨或者 魚骨等珍貴首飾,於是穴居人就想做個家具。那時沒有鐵器,給木頭打孔是件高難度的活,隻能用削尖的木棒子在木塊上鑽。那得鑽多長時間啊?木頭不耐煩了,於是“著急上火”。看見木頭冒火,穴居的先民們肯定嚇壞了,丟下做了一半的家具就跑,心裏直嘀咕:腫麽啦?這種事再發生幾次,穴居人就會從大吃一驚變成喜出望外。火把洞裏的“家具“和”首飾“都燒光了,但把洞裏的獵物烤熟了,滿室生香,穴居人嚐嚐覺得味道好極了。現在的烤肉也許是遠古的遺風吧?
火不僅改善了人民的飲食,還增強了人民體質。肉燒熟了,細菌也殺死了,生病的機會就少了,效果比廣播體操和眼保健操好多了。那時的人可生不起病,倒不是沒錢(也確實沒錢),而是沒醫生,普通的腸道感染就足以要命。“藥物總監”神農要到三千年後才出生。
火還是文明的曙光,沒有火,人類將永遠生活在舊石器時代幾百萬年的漫漫長夜裏。朱熹曾引用一位蜀地無名氏的名言:天不生仲尼,萬古如長夜,作為一位儒家子弟他推崇這句“廣告詞”無可厚非。燧人氏不生火,那才叫萬古如長夜呢!
有了火,很多東西就水到渠成。文化生活也豐富了,陶器也誕生了,接著銅器也誕生了。
沒有火的夜晚是寂寞的夜晚,天一黑除了睡覺別無選擇。當然也可以躺在草地上欣賞一下星星,不是數星星,那時人不識數。有人說神農時人們才學會結繩記事,我不這麽認為。雖說那時人們還不會製作麻繩,但天然“繩子”,也就是蔓藤多的是。大事係大結,小事係小結,這種方式不要多少技術含量,用不著麻煩神農吧?老人家已經夠操心的了。
當時保存火種唯一的辦法就是在遮風擋雨處建一火塘,這一習俗至今仍在邊遠地區被原汁原味地保存下來。
火塘的好處太多了,除了烤肉烤紅薯(如果有的話),取暖外,也提供了大家一個社交場所。大家手牽著手,蹦蹦跳跳,那可能就是原始的舞蹈。有人說舞蹈起源於祭神大典,我覺得大典上的舞蹈已經接近於楊麗萍的現代舞,火塘邊無拘無束的“舞蹈”也許更樸素,更原型化。很難想象,蹦蹦跳跳的人們會一聲不吭,怎麽著 也得吼幾嗓子吧?那些無意義歡快的吼聲,也許正是詩歌的起源。
《詩經》很多詩質樸得讓人想哭,比如說“林有樸樕,野有死鹿”,樸樕就是小樹,充斥著大量的語氣詞“兮”字,我疑心這是喊岔氣的尾音。魯 迅先生認為詩歌誕生於勞動時喊號子,也算一解,不過喊號子好像沒有進化,一直都是“唉嗨,唉嗨嗨”,如果不是這麽喊的,還哼著小調,那說明他們不在勞動,而是從事文娛活動。我這裏談的是火塘,關於詩歌和舞蹈的起源就不多做考證了,反正火塘就是好,就是呀個好。
火塘邊看對眼了的,還可以牽著手進小樹林,沒人覺得尷尬。不過進林子要小心些,當心踩著別人。人學會不好意思,是在衣服出現之後,是在聖人出現之後。聖人們峨冠博帶,穿得嚴嚴實實的,說“非禮勿視”。 “林中有小樹”那首詩我後麵還會提,聖人們對這首簡單而生猛情詩的解讀實在別開生麵,讓人目瞪口呆。(1.3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