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洋東鏡

記錄下自己經曆過的事,遇到過的人。但願往事不會隨風而逝。
正文

動物憶趣(“黑瞎子”和“飛龍”)

(2015-07-01 09:54:54) 下一個
     老鄉管熊叫“黑瞎子”,說熊傻是因為熊貪心卻得不到實惠。說是每年快到秋收時最怕黑瞎子禍害苞米田。那時剛灌滿漿的青苞米甜絲絲的,好吃,但不頂饑,非得等黃熟老硬以後才出糧。這時要是招來了黑瞎子就慘了,一大片苞米田一夜就能給你禍害個精光。一是黑瞎子進了田裏撒歡打滾,大片還沒黃熟的苞米就折斷了,結的苞米棒子也就斷了繼續成熟的機會。二是黑瞎子愛掰苞米棒子,吃了還不夠,還要往家帶。可是這蠢家夥掰一個往胳肢窩下一夾,接著再掰下一個,掰一個夾一個,前麵夾著的那個就掉了。結果忙乎一整夜,苞米棒子掰了一地,最後隻帶走一個。第二天讓老鄉看著滿地狼藉的半生不熟的青棒子,那可真是欲哭無淚啊。

      我們剛下鄉那年,聽老鄉說大隊建在屯外小興安嶺山腳下的蜂場遭了熊了。說黑瞎子連著幾夜到蜂場偷吃蜂蜜,連蜂巢都給嚼著吃了。老鄉說,黑瞎子頭上的毛又長又厚,它把頭伸進蜂箱吃蜜前還會用爪子把頭上的毛捋下來擋著眼睛,這樣就不怕蜂蜇了。大隊決定派武裝民兵帶著槍到蜂場值夜,說看到黑瞎子就拿槍打。除了在動物園從沒見過野外活熊的知青可興奮了,悄悄議論要是打到了熊,每人能分多少熊肉,那被列為山珍海味之首的熊掌又該怎麽做。結果武裝民兵守了幾夜,那黑瞎子卻不見蹤影。反而傳來消息說山坡另一麵的青苞米田遭了禍害。大隊就調那幾個武裝民兵到苞米田埋伏。得,那黑瞎子不來啃苞米又回到蜂場偷蜜吃去了!等人再回蜂場,它又去了別的地方。誰說黑瞎子傻?都聰明得和人捉起迷藏來了,簡直成精了一樣!領導和武裝民兵都火了,說,不守了,拿手榴彈炸死算了。於是把武裝民兵撤回,在蜂箱上拴了兩個手榴彈。有人說是當夜聽到手榴彈炸響,我很懷疑,離著好幾裏地呢,再夜深人靜也聽不著那麽遠吧?第二天去蜂場檢查,手榴彈確實炸了一個,可是沒見著炸死的熊,連熊的血跡或者熊毛都沒見著!不過那以後,蜂場的蜜再沒遭熊偷吃過。隻是我們也就沒有了嚐嚐那個山珍之首的福分。熊肉後來倒是吃過,不過纖維粗粗啦啦象嚼木頭渣子,一點也不好吃。

      其實我們大隊靠著江邊,離著小興安嶺還有段距離,所以和熊打交道的機會並不多。我們縣有一些公社是在小興安嶺深處,那裏山高林密,和熊打交道的機會就多了。有個叫鬆樹溝的公社,有次某個大隊的知青進林子砍柴時撿到隻比貓大不了多少的小熊崽子,也不知道是自己走丟的,還是讓它娘遺棄的。知青們看著好玩就帶回了隊裏,養在了食堂裏。反正知青人多,這個給口小米粥,那個掰塊窩窩頭,那小熊崽子就跟狗似的在食堂長了起來,一年時間站起來就和人一般高了。這時那熊孩子就開始惹麻煩了。倒也不是它存心要惹事,隻是它就像淘氣的孩子,不知不覺就闖了禍了。比如,它好好地象狗那樣四肢著地在桌子下麵找吃的,不知想到哪出突然站了起來。好,桌子翻了個個兒,一桌子的碗啊盤啊稀裏嘩啦全砸地下了,可它毫不知錯地又得悠悠地放下前爪到別的桌下找食去了。也有時哪個知青好好在路上走著,突然背後讓人猛拍了一下,生疼,待回頭想要生氣罵幾句,一看,是那熊孩子!笑也不是罵它也聽不懂。公社的帶隊幹部知道這事後,到那隊裏和知青說該把熊孩子送回林子裏去。說這熊孩子越長越大,力氣也越來越大,它又不知道輕重,哪天備不住一掌下去打出個人命就麻煩了。打死知青固然不行,打死老鄉也得負責不是嗎?知青們掂量掂量輕重,知道帶隊幹部說得不錯,就忍痛同意把熊孩子送回林子去。他們連趕帶打好不容易把熊孩子攆進林子,可還沒等你走呢,那熊孩子早就跟上來了,熟門熟路往隊裏走,走得比你還快。趕了幾次不成,有人拿了鞭炮來嚇唬那熊孩子。這次把它嚇得逃進林子不露麵了。剛想鬆口氣呢,那小子卻又在屯子裏晃上了……再後來,我就不知道了。也許知青大回城後沒人喂它,它也隻能回林子自力更生去了;又或者繼續在屯裏晃悠,哪天讓人剝了熊皮做褥子了吧?
 
      可能很多人都聽過這個說法:北大荒,好地方,棒打麅子瓢舀魚,野雞飛進鐵鍋裏。等我們到那裏時,前兩件是見不到了,可野雞飛進酸菜缸卻是我親身經曆的事。那年冬天我被借調到縣知青辦辦上山下鄉小報,住在知青辦,在縣直機關食堂搭夥。大多數在縣機關工作的人都在縣城有家,在食堂搭夥的多是單身漢或者象我這樣借調在那裏的人,所以在食堂吃飯的人不多,尤其是晚飯時。說是縣直機關食堂,夥食真的不咋樣。除了吃細糧比較多之外,午飯晚飯都隻有一個菜,廚房做什麽我們吃什麽,沒得選的。吃晚飯的人少,也就十幾個人吧。菜呢,基本是老三樣輪著來:熬白菜,熬蘿卜,土豆黃豆湯。午飯人多些,菜也稍好些,因為縣領導有時會來吃飯。不過也就是白菜豆腐,酸菜粉條什麽的,有時有點葷腥,會來個土豆炒肉片,或者木耳炒雞蛋。那天晚上在食堂吃飯的大約有十一二個人,饅頭土豆湯。正吃著呢,從厚棉門簾下不知怎麽鑽進隻野雞來。那隻野雞從清冷幹爽的屋外一頭鑽進被籠屜的蒸汽和屋裏的人氣弄得暖濕渾濁的所在,一下失去了方向感,突然飛起來朝著還透著些亮光的窗戶撞去。它這一飛,就有人叫了起來:飛龍!飛龍!(我們那兒的老鄉管野雞叫飛龍。我也不知道是所有野雞都叫飛龍,還是隻有某一特定品種的野雞才叫飛龍。而飛龍是僅次於熊掌的山珍之一。)隨著這個叫聲,屋裏就象開了鍋,吃飯的人都站了起來。有摘下頭上皮帽撲打的,有揚著手呼叫的。不記得坐在我旁邊的是誰,反正是個一眼看到關鍵的聰明人,他一把拉起我就站到了門邊。我倆一人一邊抓緊了棉門簾,生怕有人這時掀起門簾走進來,放走了自投羅網的山珍。被人這麽一趕,原本就暈頭轉向的飛龍就在餐廳裏亂飛亂竄起來,整個餐廳雞飛人跳,鬧成一團。

      餐廳裏的鬧聲引來了廚房做飯的大師傅。他隨手抄起蓋在餐廳一個大缸上的蓋簾(一種用粗葦子製成的圓形器具,用於蓋缸蓋鍋碗瓢盆的)揮舞起來。噗拉一聲,不知是他的蓋簾打到了飛龍,還是那隻飛龍慌不擇路,它竟然直直地掉進了缸裏!那是食堂的酸菜缸,酸菜已經吃掉不少,所以上麵是尺把深的醃菜水。那號稱飛龍的家夥在又酸又鹹的醃菜水裏撲騰,拍著翅膀飛不起來,把醃菜水濺得圍捕它的人一頭一臉。還是那個大師傅眼明手快,他一下又把那蓋簾蓋到了那口大缸之上,這樣那飛龍就成了缸中之“龍”,再沒法逃走了。 他讓那隻飛龍又在缸裏折騰了一陣子,聽聽撲騰的音響小了,才慢慢揭開蓋簾的一邊,旁邊的人幾雙手一起伸進缸裏,拎出了那隻戰利品。那是隻很漂亮的野雞,麻紅色毛,帶著白色斑紋,還有尺把長黑白夾雜的尾羽。 隻是連驚帶嚇,又在醃菜水裏浸得時間長了些,成了真正的“落湯雞”,有點蔫頭搭腦的。

      抓住了飛龍是好事,可接著又成了麻煩事。因為飛龍是當時在場的十幾個人齊心協力一起抓住的,所以理該由這十幾個人享受。但食堂的人說不能單獨為我們做。也就是說隻能是做了全食堂搭夥的人大家吃。這十幾個人當然不同意啦,這又不是食堂買到的食品,是我們抓到的,就該是我們個人的啦,憑什麽大家吃?爭論不下後隻好互相妥協,就是說定飛龍不在午飯時做,而是在晚飯時做。這樣雖然不能隻限於我們當時在場的人吃,但至少比午飯時人要少。可是,食堂要在晚飯時做飛龍的消息傳得飛快,到第二天晚飯時,等著吃飯的人比平時吃午飯的人還要多。大約是那個大師傅看著人多,往燒著土豆飛龍的鍋裏多添了兩舀子水吧,打到我們碗裏的就成了間著幾塊飛龍肉的土豆湯了!一隻一斤多點的飛龍燒了一大鍋的湯,還能吃出什麽“山珍”味呢?反正我是覺得還不如在老鄉家吃的蘑菇燉小雞好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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