經曆了69年底那場讓人刻骨銘心的雪災和饑餓,70年的春季如期來臨。雖然還是餓,但雪化之後又刨出了些年前的莊稼,加上看到了新綠象看到了希望,所以日子稍稍好過了些。那年下半年,隊裏第一次批準了上海知青回家探親。我和另外三個女孩因各種原因是第一批走的。在上海待了一個來月後,我們四個一起回黑龍江。
因為我們是第一撥探親的,又聽說我們吃不飽,我們回隊前就有很多家長來托我們帶東西給他們的子女。盡管在食品緊缺的當時,各家也拿不出多少東西來帶,無非是些炒麥粉,大頭菜,最好的也不過是一點餅幹或一斤大白兔奶糖,但架不住人多,離開上海的前一天,送到我家的東西已經堆得象小山了。滿滿登登裝了三個大號旅行袋,還剩下一堆。去買了個大號網線袋,再把隨身的書包換成大號的,才把東西塞了進去。當時正患病的我媽靠在床上直發愁:我的體重那時還不到100斤,可那五件行李的總重量絕對超過我的體重,怎麽帶啊?!我還挺樂觀:沒事,我們有四個人呢!
第二天,我弟弟找了個同學一起幫我把東西送上了船(我們是先坐船到大連再轉火車的)。等上了船,見到同行的三位,大家都有點傻眼了:每人麵前都是一大堆的行李。數了數,四個人的加一起,整整十八件!還好船行順利,沒遇風浪,船上的旅途很愉快。眼看快到大連了,我們才對著這堆行李真的開始發愁。可是,那個年代雷鋒叔叔可真是多啊!我們買的是五等統艙票,旅途中一些同艙的旅客知道了我們是探親的下鄉知青,行李是幫別人帶的東西,尤其是知道了我們前一年遭災,差點沒餓死,又看著我們四個都挺小的,所以紛紛向我們伸出了援手。結果下船時,大部分行李都到了那些雷鋒叔叔的手裏。我們也從未擔心過會有人提了我們的行李而就此消失不見。到了碼頭出口,隻見先到的雷鋒叔叔在等著我們,走在後麵的在匆匆趕來把行李交還我們。等到四個人到齊,數一數,行李還是十八件!
後麵的路程沒那麽多雷鋒叔叔幫忙了。大連-哈爾濱-北安,一路上都是用兩人看兩頭,兩人在中間搬的辦法把行李弄到該去的地方的。好在那時還沒開始大規模的知青探親,火車還不算太擠,就到了北安了。幾年後,我們都知道了從北安到縣城奇克的這段跨越小興安嶺的幾百公裏的山路能不能找到車,坐上車是很難說的一件事,可當年我們卻有出乎意料的好運氣:我們中在隊裏當代銷店售貨員的繼紅找到一輛運貨的卡車,司機願意捎上我們四人加那十八件行李!(記不清是她當售貨員而認識司機,還是她“公關”成功,又找到個雷鋒叔叔。)由於駕駛室裏隻能坐一個,餘下三個就隻好坐在堆了貨物的車鬥裏。貨車走夜路。於是記憶中這一路,除了輪換在駕駛室坐過一陣,就是在車鬥裏晃來晃去,睡睡醒醒,醒醒睡睡。醒時隻看到黑暗中路兩旁的密林往後退去,或者轉彎時車燈照出的一小片光亮,耳邊除了車輪摩擦地麵的沙沙聲,萬般靜寂;睡時好像睡得挺沉,從未擔心過司機會不會把我們瞌睡的四個女孩怎樣怎樣。而且記憶中我們好像連一根煙也沒有給過那位司機大叔。
天亮了,我們到奇克了。我的記憶也到此為止。怎麽都想不起來從奇克到隊裏這六十多公裏路是怎麽走過來的。要知道那時還沒有班車,四個人加十八件行李,那可足夠一掛馬車拉的了!
現在想到這事,就覺得:年輕可真好!還有就是不管我們對那個年代有多少抱怨,可還是有讓我們懷念的東西:那些雷鋒叔叔,那種對他人的信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