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弈田匆匆收起剛完成了的係統優化作業,往東邊外語教室那兒趕。
美國的感恩節像是中國的中秋節,機場裏會人滿為患,高速公路則將是不折不扣低速流動著的停車場。今天有感恩節前的最後一節法語輔導課。往常那課都是禮拜一去的,這個禮拜趕中期實驗報告給耽擱了,拖到了現在才去。雖說上法語課就是為了稍微有點底子,好了解些人家的飲食文化,弄幾個地道法語的菜譜,給奚濤做幾味像樣的法式菜,不要老是媽媽那本《教田田學做菜》裏的青椒豆腐塊,清蒸活魚和紅燒肉了;但報了名上課,還是要認真學一下的。禮拜一的輔導課老師很棒。小夥子不高,還紮個馬尾辮,黃黃卷卷的。來輔導的學生不多的時候他就給大家看看法國的片子。不過,那就像讓剛學會ABC的學生不用中文字幕看好萊塢大片一樣不現實,程弈田樂得看英文字幕。天使愛美麗就是那個時期小老師最愛放的片子,弈田最喜歡的還是兩小無猜。因為,有意無意的,她總會想到奚濤和自己,雖沒有男女主角鬱金香般綻放的瘋狂,這茉莉花似淡淡的悠然也讓自己陶醉不已。
Infinite corridor(MIT的無限長廊) 很是冷清。
可能真的是遲了,走廊裏的自動感應燈隨著程弈田的腳步聲一盞一盞地亮起來。一個剪著平頭的男生在鎖門,程弈田想喊他等一下,自己有幾個問題要問。小跑了幾步,弈田的心有點不自由起來,難道是他?BU的跑到這裏來幹嘛?躲了大半年了,奚濤那裏都是挑著時間去的,今天在這裏碰到,見鬼了!也沒有什麽要緊的問題,回去查查字典也許就可以解決。程弈田停下急促的腳步,轉身,又快步走起來。
“程弈田,你好!”程弈田一震,他還記得她。8個月不見了,隻看見背影就能叫得出她的全名!弈田收住腳步,花了兩秒鍾整理了一下心情,轉過來,微笑著跟尹伯文揮揮手:“Hi,nice to see you again。(很高心又見到你了。)”尹伯文托了一下背包,走過來。“Hey, your back is imprinted in my mind, Yitian.(你的背影已經印在了我的腦海裏了,弈田。)”可不是,那個震撼的“Go to hell(下地獄去吧)”以及隨後憤而離去的背影給了他太深刻的印象。
“What are you doing here?(你在這兒幹什麽?)”
“What‘re you doing?(你在做什麽?)”
程弈田和尹伯文又幾乎同時說了同樣的話。
“I am here to see the French class tutor of course. But why are you here?(我當然是來找法語老師啊。不過你怎麽在這裏?)”
“You? Learning French? That's dif-ferent!(你?學法語?有點不一樣啊!)”尹伯文的語調誇張起來,藏著一絲讚許的笑。
程弈田從那天發飆之後嘴上不說道歉的話,跟奚濤聊天的時候也從來不提他。回家冷靜下來覺得是有點過的,抓住這個機會做點解釋也許能夠緩和一下,以後也不用老有意躲著人家,那樣可累得慌。“Well, French movies and food sometimes are interesting, not annoying at least. They are not like some~one~(法國電影和法國菜有時候還是挺有意思的,至少不是那麽令人討厭。不像有些人。)”
“Yeah? French food, like French fries?(哦?法國菜,像炸薯條嗎?)”
哈哈,笑死了,不錯,最下作的炸薯條好像是有個這個光冕堂皇的名字。“Yeah, right, like the Wendy's version? Certainly!(是的,像溫迪裏賣的?那是當然!)”Wendy’s(溫迪是一個快餐連鎖店) 就在Central Square(中央廣場),裏程弈田的宿舍很近,她忙起來沒有時間做飯的時候,光顧最多的便是Wendy's。
“I thought I was just annoying for Tu.(我還以為我隻是對“圖”來說比較討厭呢。)”調侃的語調瞬時轉成了些許落寞。(注:“圖”是尹伯文的女朋友)
“Tu? Your girl friend? The one who joined us at the Chinese restaurant right before I left?(“圖”,你的女朋友?那天中國餐館裏在我走之前剛到的女生?)”
“Yep, she finally decided to leave last week. She found some one working in BCG this summer time, she already moved in with him.(是的。她上個禮拜終於決定要離開了。她夏天的時候找到了一個在波士頓谘詢公司工作的人,她已經跟他同居了。)”
噢,真快啊。不過,也8個月了。中間還經過一個暑假,漫長的3個月呢。對於學生來說,好像還真沒有什麽不可以在那3個月中發生的。“Oh, I am sorry。(對不起)”
他看看程弈田,示意她跟自己一起向教學樓外走,長歎了一口氣,說:“No worries, I am fine, I knew this day was coming. I was actually surprised that we did stay together for 7 years, more than a quarter of my life! (不用擔心,我挺好。我知道那一天一定會來的。其實啊,我對我們在一起7年感到意外,比我生命的四分之一都長哪。)”
“Too bad, sorry for you.(太糟糕了,對不起)”要是媛媛跟自己這麽抱怨程剛,程弈田定會大罵他一頓臭不要臉的賤貨陳世美。這會兒,別說Tu就匆匆見過一麵,跟尹伯文也就是不明就裏地大吵過一番而已。程弈田搜腸刮肚,不知道除了表示遺憾之外,還能用英語表達些什麽。
尹伯文向前拉開過道門,撐著讓弈田先過去。突然,咧嘴一笑:“Hey, come on, Yitian, things are not all bad. You know what, she gave me this job, isn't it great?(弈田,沒關係啊,事情也不是那麽糟糕啊。你知道嗎?她把她這份工作給我了,不是很好嗎?) ”說著,也穿過那扇門,像孩童們跳格子那樣竄了好幾步,停在了程弈田前麵,回過頭,等著弈田跟過去。
“Good for you!(對你是挺好的!)”
“She was the tutor for this class, and she traded this position with the relationship with me.(她曾經是這節法語課的老師,她把工作給我了,作為離開我的交換條件。)”
日頭過了正午有些時候了,程弈田迎著陽光看不清尹伯文的臉,但還是聞到了光線裏的歡喜的味道。“And, you took it, happily?(所以,你就欣然接受了?)”
“Why not? It's an easy job for me, I can do this, I have to make up the 900 dollars that I did not make out of that car after all, remember?(為什麽不?這份工作很簡單啊。我輕鬆就可以應付了。說起來我還得掙回便宜把車賣給奚濤的那900塊美金啊。)”說著,他搞笑地做起了數錢的樣子。哈哈,不管是中國人,還是外國人,數起錢來原來都是一個樣子!
“Kidding, right?(開玩笑吧?)”
“I am serious, I need the money. Had lunch?(我是認真的。我需要錢。吃過午餐了嗎?)”對話隨意到程弈田完全忘記了還有曾經的不愉快。
“Not yet, going back to Ashdown, I got some leftover from last night. Xitao and I are going out on a date tonight.(還沒呢,正要會宿舍吃。我昨晚有些剩飯。奚濤和我今天晚上要去約會。)”
“You want to join me for lunch?(想跟我一起吃個午餐嗎?)”
“Sure.(好)”程弈田爽快地答應了,“I can leave the leftover till tomorrow, which will be absolutely fine.(我想昨天的剩飯留到明天中午吃應該是沒有問題的。)”弈田給自己找了一個可以不回絕尹伯文的理由。
這個時候學校附近的小餐館都已經關門了,隻有一些亞洲小館的"Open"sign(開業的標識燈)還每3秒鍾閃一次。這是程弈田第一次來這個Mass Ave(麻省路)上的泰國餐館,沒有想象中的貴。尹伯文詢問了她的喜好,建議她點盤雞肉炒粉,7塊5。尹伯文隻要了份鮮蝦蘑菇湯。
等菜的間隙,尹伯文一直盯著右手邊盛滿冰水的玻璃杯,時不時擺弄一下騎在水杯沿上的切得薄得透明的檸檬片。一路上空氣中散發著的愉快的氛圍這會兒全不見了蹤影,有的隻有沉默,和老板娘在一旁收拾碗筷的瓷器的碰撞聲。
程弈田也不知道要說些什麽,他是個什麽樣的人?說什麽話呢?剛才由悲轉喜的轉變,大概是太過努力,似乎完美,最終抵不過對那7年的惋惜。
“剛剛失戀,又是個外國人,4天的假期,回法國找媽媽哭可能時間也是不夠。”程弈田幾乎要笑出來自己的心理活動竟然這麽惡毒。看著對麵這個似乎沉浸在某種低落情緒中拔不出來的原本討厭,又有點小幽默和小天真的小平頭,弈田還是開口了:“You know much of cooking?(你知道多少關於做飯的事情?)”
“Oh, that, yeah, sure, I have been cooking every night in the past 21 days.(哦,對哦,我過去的21天都在自己做飯呢。)”還真是數著日子過呢,不就是一個前女友嘛。難道不是法國人都特花心,吃了碗裏的看著鍋裏的?
程弈田決定不接茬,繼續問自己關心的問題:“What are the most important ingredients in French cooking?(那什麽是法國菜裏最重要的調料啊?)”
“Guess!(你猜?)”尹伯文臉上的陰霾好像又頓時消失,眼中發出神秘的光,似乎他料想到程弈田定是找不到問題的答案。程弈田很是好奇他的轉變可以如此神速,但也由著對話的發展尋找人與人之間的共性。
程弈田雙手握住剛重新要來的溫開水杯,眼睛斜看著靠牆擺著的調味品架:“I saw salt and pepper on the table. Even though it's a Thai restaurant, but the customers are mostly westerners, and so, I guess these can be the answers.(我在桌子上看見鹽和胡椒。雖然這是個泰國餐館,但是顧客大部分都是西方人吧。那,我才它們就是答案了。)”
“Ah ha~very logical this time, huh?(這是此很有邏輯性啊?)”尹伯文低頭用吸管咂了一口水,笑眯眯地搖了搖頭,右手臂搭在台麵上,食指隨著頭搖動,“But, I don't think so. If you want to find that out, come to my Christmas party! Bring Tao with you, well, ok, I will let Tao bring you.(不過,我不這麽認為哦。如果你想知道答案,來我的聖誕宴會。帶你的濤來。好吧,我去跟他說讓他帶你來。)”
炒米粉不難吃,跟北京西單大廈頂樓8塊人民幣一份的炒河粉有點像,就是少了點油,多了點酸甜的味道。尹伯文盛了一小碗湯,擺在程弈田麵前,讓她嚐嚐。不錯哦,很香,尹伯文說那是香茅的味道,Tu以前做的越南牛肉湯裏邊一定是要有一個這個調料的。算了,話題轉來轉去還都是那個Tu。一個大男人,又回到了婆婆媽媽的狀態。
雖然隻見過一麵,程弈田沒覺得Tu有什麽突出的地方。留住男人的胃,就能留住他的人。他的胃看來Tu是留下了,不過現在Tu自己出走了,可能真的是膩味了這個男人。
尹伯文聖誕節的邀請嘛,程弈田挺向往,正宗的法國菜,免費的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