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曾經許過願心,要做王生來世的妻子。
十三年前,母親踏著冰雪尋食後,再也沒有回來了。 王生是沿著雪地的足跡找了我,把我帶回家中。清冷的長炕上,我與王生依偎著互相取暖,寒冷的雪花無聲地飄落在窗欞間,我可以看見風慘淡的影子,在飄搖。。。
冬去春來,花開的夜裏,我常常聆聽著窗外潺潺春澗溪水,用手裏的珠子計算著人間的光陰,甚至精確到每一個時辰,我不停地算著,等著,直至對時間的流失變得驚慌失措。我知道我是終究是要回去的,但我希望這一天來的晚一些,再晚一些。
王生卻渾然不覺,他是天生的獵手,肩挎長箭穿越於山林。雖然每一箭弓弦和飛血都叫我驚顫,但我依然要跟著他,寸步不移。我曾僥幸地以為佛忘了人世輪回,以為可以這樣斯守到老。。。
直到無意間掀起那隻九槐紫木盒—-一截血色銀狐尾! 那是母親的狐尾!那和我一樣的血色狐尾!我立刻覺得通體冰涼,天旋地轉,救我命的恩人,王生,他竟也是殺母仇人!
我記得那天窗外烏雲翻滾,雷雨轟鳴,狂風大作,天際漆黑。
我要報仇!
我病了,七天七夜,滴水未進,餓得體瘦嶙峋,毛色粗糙,王生守著我,欲言又止。 是的,我們從未說過一句話,因為我本就是一隻不曉人言的狐狸,但當他憂傷地撫摩著我的脊背時,我嚶嚶地哭泣了,悲痛欲絕。
我沉沉地睡著,夢裏,我看見一片無垠的大漠,我就這樣不停地走著,走著,沒有方向,沒有水;遙遠處幾聲無蹤雕鳴,喚著淒涼和決絕。 王生一定在找我,但,我已經越走越遠了。。。
王生決定去采那朵山崖靈芝。
他背著我,穿過山林,淌過溪流,攀緣巨石和懸崖;我氣若遊絲,雙眼迷離。峭壁深處,王生終於折到仙芝,咀嚼之後,哺入我口。我淚水縱橫,心亂如麻。 突然之間,山崩地裂,亂石鬆動,王生失足滑落間,即已將我淩空拋出!下落時,我已穩穩當當處於懸崖之上,王生卻手扒岩石,雙足懸空。
我仰頭望天,天色湛藍,鳥鳴婉轉,百花溢香,碧雲深處,清穀幽幽。
我探入懸崖邊緣,狠狠地咬了一口王生的手,在他的號叫跌落間,我心萎縮如冥紙燃燼。
我向山穀飛奔,心中一萬次地呼喚著王生:王生,等我!
我要陪伴在他的身邊,用一生的懺悔來懲罰這份罪過。我心如刀絞,竟未發現手珠已在一路狂奔中散落。。。
突然之間,一股鑽心巨痛讓我渾身抽搐,我低頭發現,右足竟被獸夾捕住,頓時感覺到趾骨折裂,痛得無法動彈。我心念王生,無暇自顧,拚盡全力,拔出斷足,血染處,五趾零落。 我匍匐著向前爬去,但天昏地黑,我暈死無知覺。。。
醒來之時,已是黃昏,王生已被路過的山人葬於穀底溪邊,我伏在草叢裏,遠遠地守著那一垛新墳,生死茫茫間的蒼涼淹沒著我的呼吸,我知道,王生他不會原諒我了!
淚落無聲,直到通體冰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