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的學校

我們的學校
 

我們的學校建在一座古廟的原址上。那座廟是什麽樣子的，我們不知道。但它一定非常漂亮。我們學校的前門就是那座古廟的前門。它是用巨大的青石修建的。青石上刻著精美的浮雕，有人物故事，有花鳥魚蟲。這些石雕有十幾米長，從門樓兩側延伸出去，接到後來補修的土牆上。門樓進去是兩廂瓦房，瓦房門前有大紅木柱子支起的長廊。廊前有花木修竹，有小青石子鋪就的甬道。甬道上的小石子排出精美的圖案，通向一個藏在花園中的兩層小樓閣。這個小樓曾做過我們的藏書房。小樓四周的花圃已蕩然無存，隻留下一些巨大的丁香花樹，絨線花樹和一些不知名的參天古樹。丁香花樹的軀幹似乎是由好幾顆樹的主幹扭在一起組成的，旋繞著，條條樹幹堅硬密實，像墨玉石一樣細膩。不知道這些丁香花已在那裏開放了多少年？也不知道幾代花匠曾精心地修剪，才使它的樹形那麽婀娜。每年春天，當丁香花滿枝的時候，校園裏就彌漫著一種神秘靜怡的芳香。學校裏的絨線花樹幾個小孩都圍不過來，這裏一棵，那裏一排，大致勾出古廟的地界。這些古樹上曾經綁過吊杆，是我們課間玩耍和上體育課的好地方。

當我出生的時候，廟宇的大殿已經不在了。隻留下一些附屬建築。兩排瓦房，一排做了教工宿舍，一排做了學生宿舍。從前的馬廄，倉房做了學校的食堂和倉庫。古廟低處的邊上還幸存下一間磚砌的長屋，做了一年級的教室。學校在這一片遺址上蓋了很多新教室，但人人都喜歡那間最舊的教室。這不僅僅因為它是我們上學的起點，一年級的教室，而是因為它有太多的不一般。它比學校裏其他的新教室都要莊重漂亮很多。從頭到頂，它都是用黃磚砌就的，而新教室多多少少都用了很多土坯。它的麵牆直接通著房頂，沒有屋簷，屋頂與麵牆相接的地方有好幾重磚雕的花飾，非常漂亮。而其它的新教室有伸出來的長長的房簷；它的窗戶窄窄的，高高的，有著半圓形的拱頂，一排排密密地連在一起，使教室裏非常明亮。而新建的教室的窗戶就像家裏的窗戶一樣，是普通的四方形的，一個教室，隻有幾扇窗子。這間舊教室裏有巨大無比的圓木棟梁。房梁上，屋頂內，木質構架非常堅固，密實。那裏有各種鳥窩。房頂外的青瓦上還長著小樹和瓦杏。這間教室裏的桌子全是用石板做的，光溜溜的，冰涼涼的。教室裏沒有凳子，我們得從自己家裏帶小木凳上學。

大孩子們早就渲染過這間教室的有趣，每個小孩都期待著自己去發現。剛開始的幾天，老師上課的時候，我們的注意力多半集中在房梁上：那裏，燕子們在育雛，麻雀在打架，蝙蝠在蕩悠，小老鼠在爬。。。一天，平日鬧哄哄的教室裏突然寂靜無聲，老師納悶地隨著學生的眼光看去，隻見一條大蛇盤在房梁上，正悄悄地逼近麻雀窩，鳥兒們驚恐地看著，連嘰嘰喳喳的聲音都發不出來。。。每個學期開學的時候，老師都要帶大家捅一次鳥窩，否則。。。一次，一個老師正講的高興，一抬臉，一個積肥太滿的鳥窩不堪重負掉了下來，剛好扣到老師的鼻梁上。這個故事傳到每個教室，每個年級，一屆屆的學生一看到這個老師就先吃吃地笑，當麵指指點點，使得這個老師威嚴不起來，最終他轉去了其他學校。那時候，連家裏的窗戶都是紙糊的，學校教室的窗戶就更不用提了，為了光亮，大多數的窗戶隻有窗框，鳥兒可以自由地飛進飛出。冬天天太冷的時候，我們會用草簾子將窗戶擋住。但這些草簾子是擋不住鳥的，它們總有辦法鑽進來。有鳥，就有蟲子。夏日的早上，當我們來到自己的桌前時，都會小心地巡視一番，看看周遭有沒有什麽會爬動的“肉”。如果看到了，最好先不要亂動，那很有可能是咬人的蠍子或者有毒的蜈蚣什麽的。

一年級的教室靠近一片樹林。那片樹林裏的樹很高，草也很高。荒草裏有石桌石凳。從前也許有人坐在樹下，就著石桌飲茶，俯瞰低處的風景。但我們上學的時候，低處沒什麽好看的，因為那裏修建了廁所，廁所的邊上還有一間倉庫，時常鬧鬼。住校的學生們都說那間倉庫在半夜裏常有聲音，總是影影綽綽，嚇得她們不敢起夜。後來學校就把那間倉庫清空了。但學生們說得更玄了，她們說鬼魂們時常在那間空蕩蕩的大房子裏打著火把跳舞。總之，半夜裏，迷迷糊糊地，經過一片黑黢黢的雜樹林，去那個髒的驚心動魄的廁所，的確需要勇氣，膽量和技巧，特別是下雨的時候，學生們普遍沒有雨鞋。那時候學校裏連電都沒有，就不要說什麽“路燈”了。

中國建築崇尚麵南背北。學校的後麵，也就是北麵，是學校的操場。操場的外麵有三個巨大的池塘，每個池塘的沿上都長著粗大的柳樹。小鳥和鳴蟬在樹上歌唱，柳枝拂掃著水麵。岸邊的石階上常有媽媽們在浣洗，小丫頭們在岸邊找著蝌蚪或者小魚，而小小子們則常常光著屁股在水裏翻騰。

在小學五年，初中兩年，高中兩年的年代，我們的學校曾有過從小學到高中全部的年級。下課的鈸聲一響，學校裏就像亂騰的海洋，到處都有孩子跑。小學孩子們跳方，踢毽子，跳繩，探營，抓石子，打瓦片，鬥雞，摔四角，打泥炮仗，老鷹抓小雞，擠暖暖；初中孩子們玩倒立，打乒乓，扔沙包，跳山羊，爬竿；高中的孩子打籃球。。。上課的鑼聲一響，玩瘋了的小孩子們才想起上廁所，廁所裏擠得打破了頭。教室裏這時唱起歌來，像擂起了戰鼓，一首接一首地緊催，直到所有的孩子都返回教室，老師站到講台上，學校才暫時恢複平靜。

我們平常課間休息十分鍾。每天早上有半小時的跑步，都是抹黑圍著學校操場跑。早去的早跑，晚去的晚跑，不許插隊，跑在後麵的就是晚去的學生，老師一眼就能看見。當晨曦初顯的時候，大家一起做廣播體操結束晨練。然後是一個小時的朗讀。我們的聲音比早起鴉雀的晨噪還要響。朗讀結束後，一天的學習才正式開始。中午有一個半小時的午飯時間。家離得近的回家吃飯，離得遠的就在學校裏吃自帶的幹糧，學校裏有開水供應。夏天午飯後還有一小時的午休，學生們躺在課桌或凳子上睡覺。高年級的孩子還有晚自習。晚自習前有一個半小時的自由活動時間。住校的學生在這個時候可以回家拿幹糧，不回家的就成群結隊地到學校外的野地裏去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