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本篇中的“姥姥”是“小小綠林”中的看菜園的“姥爺”的“屋裏人”。
姥姥,在我小時候已經六十多歲了。在那個年代,這樣年齡就算高壽了,可以坐在炕上享福了。姥姥卻伸著一雙不大不小的“金蓮”,經常坐在門前的石墩上。她家門前有一口水井,井台下有一大張光滑的青石板,那是用來捶打洗衣用的。小孩子們看看那塊石板,再看看姥姥,有人的時候就滿是自豪;沒人的時候就打哆嗦。。。
姥姥的前襟上經常別著一根針,當她幹起活來,這根針就咬在她的牙縫裏,針鼻上的線就在孩子們的眼前晃。這時候的孩子是沒法動的 ---不是手腳被媽媽們或者姐姐們摁死在石板上,就是自己從內心裏想要挺住,勇敢一回。這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但凡一個孩子被帶到姥姥的跟前,往往是他在家裏已經熬了很久了,大人們看著實在不能再熬了,才會來找姥姥“紮裹”。這些病多半是發燒。
姥姥從額頭上捋起,一下手就好像要把頭掰開;當人感覺到額頭心頭的難受終於被撥開了,姥姥卻轉而用她的幹爪子再把額頭上的皮肉全部往眉心擠。。。當人把眼睛閉住,牙咬住,拳頭攥緊,一定會聽到一片感歎聲:“看,血都是黑的,燒成啥了?!”“嘭”的一聲,額頭是真的針紮的痛。姥姥再開始捋兩個肩頭,胳膊,兩排肋骨,心口,放血!!!井台上放著一碗水,旁邊放著一張火紙。這時候人往往早哭的沒勁了。等翻過來再捋後背時,那就是享受了。
第二天,當人能站起來,輕輕鬆鬆的時候,再看著半身的紫疙瘩,那是一份成就!誰能看不見這洗禮,額頭上,脖子下,那麽大片蓋不住的紫紅色的疤?頂著這個印記,人們都知道你能忍受多大的苦 --- 當時哭沒哭是沒有人在乎的。
為什麽不去醫院?找赤腳醫生?
這不是跟晉惠帝問“何不食肉糜?”一樣的問題嗎?
情急的時候,如果針鈍了,不給力,姥姥會不加思索地使用她的天然磨刀石 --- 她的頭發。旁邊“看戲”的小孩們都會偷著笑:會不會刮著頭發裏的小動物?那時候人人的頭發都癢,衣服裏也癢。---- 文革後,當人們有足夠的錢買肥皂,洗衣粉,甚至洗發膏的時候,這些小動物很快就消失了。當衛生條件,營養狀況改善後,小孩就不必頻繁地受那樣的苦。(請原諒我使用“文革”這樣的字眼,這就是那個時代的紀年方式,也是問題的根本所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