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明節
4月5日是中國的清明節。它是唯一能合上公曆的傳統節日。這一天人們去給祖先掃墓,燒紙錢。中國人一般將墳墓修在遠離村莊的郊野,因此,掃墓也給了他們踏青的機會。
四月正是大地回暖,萬物複蘇的時節,所有的生物都從漫長而寒冷的冬日中活起來。鳥兒從南方回來了;樹枝條兒變柔變綠了;花兒開了;小蟲兒醒來了。。。人們終於可以脫掉邋遢笨重的棉衣,穿上幹淨輕快的單衣;終於可以暢快地呼吸野外的新鮮的空氣。所有的煩悶和不快都可以拋得遠遠的。人們以各種形式來慶祝清明。
其中之一便是吃雞蛋。我小時候雞蛋很珍貴,隻有清明節時才可以吃到。小孩們總是顯擺夠了才吃。另一個是蕩秋千。幾乎每家都給孩子們搭秋千。有的是在大樹枝上拴根繩子。有的就用門框作架子。
我曾經很喜歡清明節,清明節不僅是雞蛋和秋千,它真的意味著冬天過去了,我可以到外麵玩了。跑在田野裏,聽著小鳥在柳枝間歌唱,看著蟲兒笨笨地鑽出地麵,撫摸著野花,折下剛剛泛青的枝條,做成哨子。。。那種感覺真好!
我們村上有時會搭非常高的秋千。大人們也來玩。甚至連老奶奶也來。她們會蕩得很高,高的令人目眩害怕。蕩秋千總是“女士優先”。如果那個小小子敢和丫頭們爭搶,一定會受到嚴厲的嗬責。這是傳統!傳統就是傳統,不需要解釋為什麽。即使小男孩哭了,也沒人告訴他為什麽。
有一天我玩了一整天,吃飯時才急忙跑回家。在門口差點把奶奶碰倒。當然,為了躲奶奶,我自己倒在了地上。
”別跑!別跑!再跑,把你的腳纏起來!”奶奶喊道。
“纏我的腳?怎麽纏?”想到奶奶那難看的腳,我笑起來。和奶奶一般大年紀的人大都有一雙“小腳”,而奶奶卻有一雙“大腳”,那雙腳真難看:腳趾頭不是自然的伸展著,而是彎曲著擠在一起,像個疙瘩。她的腳背鼓起。這使她永遠穿不了任何現代的鞋。
奶奶蹲下,把我的腳拉進門檻下,說:“跑!你試試!”我試了試,腳被門檻緊緊地卡住,越使勁越掙脫不開。“他們把你摁倒在地上,你哭吧。。。”奶奶說。
“我為什麽要哭呢?”我依然笑著。
“他們摔碎一隻碗,用銳利的碴口割破你的腳心,折斷你的腳趾頭,使勁地把腳趾頭往腳心裏拉。然後纏上白布條,一層又一層,緊緊地,直到看不到任何滲出來的血水。”
我打了一個寒顫,趕緊把腳從門檻下退出來。“那肯定痛極了?!” 我心裏打著哆嗦。
“那自然,他們想要讓你的腳再也不能長。腳痛得不敢碰任何地方。你被抱到秋千架上,搖呀搖。他們哄著你。你哭呀哭呀,累得迷迷糊糊。突然一陣刺痛,又是一下,這次來自你的耳朵。你驚醒過來,發現耳垂上留下一段麻線。這是為你將來戴耳環用的。”奶奶繼續講。
“啊,可憐的孩子,她都遭了一次罪了,怎麽還不生心?還要捱第二下.。”我禁不住叫起來。
“你不會感到任何危險的。當你迷迷糊糊的時候,他們用一顆黃豆碾你的耳垂,癢癢的,簌簌的,很受用。耳垂皮下的肉和血慢慢地被趕到一邊, -- 你不會感到任何危險的,特別是,當你正全心全意地憐惜你那雙可憐的腳的時候。他們用一個大老針,‘嗤’一下紮過去。。。”
“他們,他們是誰?”我有些急了。
“有的是被雇來的 – 但本質上,他們就是你的父親和兄弟。我不認識那些割我的腳的人。他們把我的腳纏好後就走了。我的爸爸把我抱到秋千架上。5個哥哥在旁邊看著。 我哭啊哭。。。他們實在受不了我遭的那個罪。。。”奶奶接著說。
奶奶是他家裏唯一的女孩,而且是最小的孩子。她的腳纏了一個月以後就被放開了。哥哥們發誓照顧她一輩子––– 如果她沒能找到一個不在乎腳大小的男人出嫁的話。
“纏腳要持續好幾年,直到你的腳完全不長了。我很幸運,孫中山下令禁止了這種“三寸金蓮”。要不然,我這一輩子都得丟人現眼地甩著個大腳。”
“你也沒有耳環眼!”我說。
“我用得著嗎?我是想戴金耳環來者,可你爺爺買的起嗎?”奶奶的耳垂上有個窩窩,但是沒有穿透。顯然她是軋過眼的,但後來眼兒又合上了。
但是,奶奶還是為她的那個‘想’付出了代價。
從此以後,清明在我的心中就別有另一番滋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