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脫衣舞娘回憶錄 Lily Burana

(2015-04-02 23:23:10) 下一個

脫衣舞娘回憶錄

9月2日,舊金山的一家脫衣舞館不敵現代的網絡傳播,倒閉了。一位在那裏工作過的脫衣舞娘回憶道,雖然滿滿的排班表讓人看了心裏發怯,但不得不說,那兒的氣氛有夠激動人心的。她寫下這篇文章,緬懷那段辛苦而耐人尋味的過去。

脫衣舞娘在Lusty Lady(意為精力充沛的女郎)裏表演。路透社/艾因·賽格攝於2008年

要想道出這家剛剛倒閉的脫衣舞館的精神底氣,你必須借助於一些標記、一些符號。舊金山是嬉皮士的發源地,一些人因而認為這符號會有“宇宙之信使”的凜然氣質,其實不然,它隻是常見的指路牌。

齊亞內街有不少脫衣舞館,在誘惑人的“赤裸真人秀”和“私人電話亭”之間,張牙舞爪地畫著一個路牌:兩隻手同時指向一條橫幅,上麵寫道‘免費入內’。走近一點觀察會發現,兩隻手都比出中指的手勢。顯然,這是Lusty Lady的特色,意思是:來吧,全都來吧!去你媽的!

經過近40年的慘淡經營,Lusty Lady,這全美絕無僅有的工會(同時也是唯一的舞娘自營場所)成人娛樂場所,在今年的9月2號為自己畫上了句點。老板羅傑·福布斯是內華達的一位地產大佬,他於2001年買了這塊地皮。由於舞館沒能交清五月的房租,羅傑現在都懶得跟其它股東談判了。如今,舞館的戰鬥精神已經消失不見了,作為一位前舞娘,我感到非常的、極度的悲傷——不僅僅是感慨一段活生生的記憶將消失於我本人和一些我在舞館上班時認識的人的眼前,更是感慨於一個城市衛士精神的終結,這個城市在曆史上向來是以護衛它的特異分子出名的。

是好奇心讓我加入了Lusty Lady舞館。1990年,我剛來到舊金山,想要找一份舞蹈員的工作,待遇不能太差的那種。後來,我的一位朋友引薦我到Lusty Lady,她是位勞工活動分子,逃亡到尼加拉瓜之前就在這裏上班。站在舞台前,當不透明的簾幕拉開時,我眼前出現了4個赤身裸體的女郎,看到這一幕,我感到既新奇又迷惑。小房間裏裝飾著落地鏡,女郎們就在裏麵飛快地旋轉扭動著,宛如從音樂盒裏墜落下來的音符。4個女郎中,兩三個有紋身,還有一個在鼻子打了洞。她們全都爽嫩白皙。看著那樣的場景,你幾乎會以為自己正在看搖滾天後麥當娜的《敞開胸懷》錄像帶。我很有自知之明,知道自己永遠不會成為哪家子公眾人物,因此也就不用顧慮未來的什麽流言蜚語和醜聞,所以我決定在這裏先幹上一段時間。在經理辦公室等著麵試表演時,我查看了舞娘們的排班表,發現她們的藝名都相當不尋常,遠不是布蘭迪、凱蒂之流。什麽金絲西施、水席易、屈羅拉蘭,甚至還有的叫水光·藍·雷電,藝名是你怎麽想不到她怎麽取,不過沒有一個人在意。當時的麵試題目是在舞台上和其它女孩一塊兒隨便跳5分鍾,什麽都沒穿,就戴著個耐克的高頂帽。我突發奇想,給自己來了個隨便衝進我腦子裏的名字——俏佳人。開始上班那會兒,我給自己找了頂極其誇張的假發,卷得很厲害那種,這讓我看起來活活像是從80年代的“重金屬美發”節目中走出來一般。我還在一家專賣便宜貨的店裏淘到了一套學生裝,舊、沒有特色,紐扣都掉了一兩個,但合身。這讓我偽裝得非常棒,堪稱完美。

我在那兒呆了兩年,一個星期工作三天或者四天,一天的工作時間因情況而不同,有時隻有三個半鍾頭,最多也就六個鍾。在Lusty上班的姐妹可以每跳一個鍾休息十分鍾,這是很人性化的規矩。作為我,我是常常趁這個時間,換上我平常的衣服,出去外麵跑跑走走——先是衝下陡峭得可以的凱亞尼街,然後穿過城市之光書店前麵的哥倫布大道,最後在濰柴而裏邊瞎逛蕩。差不多時候,我就沿著來時的路回去。到了Lusty地下室的更衣間後,我一把拉下便衣,就勢將工作服——乖乖女的學生裝套在身上,牙齒間卻不時殘留了一些蘋果皮。店裏的時鍾雖然很老了,但走時非常準。一到九點,我就可以進去裏間休息了,通常,我會順便通知下一位舞娘上場。我可不想讓姐妹們耽誤了工作時間,高效已然成了我的一個強項。

Lusty還有其它一些突出的特性,例如,它的平等主義就是別的任何脫衣舞館都找不到的,此外,它有一支充滿活力,不羈塵俗的舞者團隊。店裏的幽默氛圍一級棒,後來我聽說在舞娘之間流傳著這樣的玩笑話,把人氣最高的姐妹稱為‘短吻鱷大師’。店裏有時人手太多,姐妹們演出時間少,收入不多,經理出於實用主義的考慮,允許我們在外幹其它兼職,實際上,有不少舞娘根本不是靠跳舞賺的錢過活的。我不止一回見到在讀的博士生來店裏跳舞,一般人可不會想到居然有這種事情發生。誠然,這是少數中的少數,卻也是我親眼所見。

脫衣舞館的氛圍非常搞怪,這從店裏自動唱機的選歌就能明顯感覺出來。它不會唱金曲排行榜的前四十位,它們既不那麽金屬,又不那麽搖滾,更不那麽經典。歌選得非常寬泛。記得有一次,我迷迷糊糊地接了班,然後就發瘋了似的唱‘人民公敵’的《我的憂鬱有一頓重》、‘混亂爵士’的《回來,寶貝》和菲利普八分鍾版的《性感炸彈》,如此這般,都不是正常人會唱的那些歌。

Lusty不允許客人對舞娘動手動腳,但沒有禁止客人‘指導’舞娘表演。比如吧,用食指在空中小轉幾圈,表示他想讓表演者轉個圈;把手掌合起來,然後像魚鰭一樣扇扇,表示他想讓她“張開一點”。一般來說,新來的人不吃這一套,會直接忽略他們。

如果你認為這是不重要的細節部分,那我隻能說你錯了。對於我們舞娘來說,所謂的‘交流互動‘是毫無談判餘地的,然而它卻暗示我們對性方麵自我認知的珍重。至少我是這樣子想的。不論是私下裏還是在公眾麵前,有沒有穿衣服對於我都無所謂了。在Lusty幹了幾個星期後,走在平常走的街道上,我不再對男人說的粗話耿耿於懷。我改變了我的姿態。或許這稱不上變革,但至少是某種進步了。又有誰會在脫衣舞館裏尋求這種進步呢?我可不會。不過話又說回來了,我這麽努力去遣散粗俗和進步可以並存的思想,其實是變著法子否認了舊金山護衛士光環的消退。

Lusty有許多好的地方,當然壞的地方不會沒有。對於新人,這裏簡直就是一個垃圾場。那些一天到晚高興嚷嚷的員工,把舞台和vip小間打掃得要多整潔有多整潔,更衣間要多幹淨有多幹淨,但把其它公共場地弄得活像個豬窩,你甚至可以聽見地毯黏在一起的擠壓聲。Lusty確實有一種男女平等的經營哲學,但你作為一位舞娘,日常工作中,勢必會透露過分多的信息給別人,店裏的規矩再怎麽神,也不能保護你很多。身體和心理上的過分暴露不可避免地造成了消耗殆盡的疲憊感。雖說Lusty的小時工資也夠一個舞娘過活,不用拿命去換小費,但它還是低過整個舞者行業的標準,一般說來,小時工資隻有十幾刀,最好的時候也不過二十一二刀。然而,對於有上進心的藝術家、社會改良者和學生這群想趕色情行業這趟渾水但又不願意出賣自己的靈魂的人來說,Lusty還稱得上是靠譜的選擇。

城市變了,人變了,時代的品味也變了。2003年,工會的舞者花了40萬美元買下Lusty,並成立了工人互助會。而地產大佬福布斯那時已經取得了幾乎所有北海灘關鍵地段的所有權,把它們一一變成燈紅酒綠的脫衣舞館。Lusty作為一個異類,獨自在這個財主的逼視下堅守著變革派和保守派之間的那一塊不毛之地,踏著它急速的舞步來逃避21世紀殘酷市場規則的殺戮——如此說來,還真有第三波女權主義運動的意味。但是,這種複古思潮於事無補,Lusty的生意日漸清談,而來自互聯網的競爭和高企的租金則壓得它幾乎喘不過氣。

幾年後,Lusty最終宣布倒閉,關門時間定在八月底的某一天。讓人多少感到心酸的是,全美唯一一家工會舞館的關閉,居然落在了這個國家的勞動節(美國勞動節一般為八月底九月初——譯者注)周末上。

對於我們這些舞娘、或者顧客,或者工作人員來說,Lusty Lady的關閉不僅僅意味著舊金山特立獨行法律製度的終結,同時也意味著資本主義對本土文化的又一次‘勝利’,資本主義用它的手在舊金山自由思想的棺木上打進了另一顆釘子。資本主義的持續勝利,似乎就是這座城市的不變法則。將來也許會不一樣,但眼前的情況卻是百分百的相符。在這種情勢下,我們不得不把你,我們親愛的、夢幻般的Lusty Lady,拱手出讓給這個弱肉強食的時代。你是我們永遠與眾不同的夢幻之國,我們不會忘記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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