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特朗普的自我認識 ZT《大西洋月刊》

(2016-07-22 13:25:08) 下一個

特朗普的自我認識

美國總統不僅僅是位首席執行官。他是美國人的象征。總統代表與激勵的大部分權威來自“敘說”。正是主要通過他講述的或人格化的故事,通過別人講述的他的故事,總統才能施行道德力量,並形成對國家有重大意義的遺產。

像我們大家一樣,總統也在自己心靈裏創作生故事——或者心理學家稱作的敘事認同——向大眾解釋這些故事何以走到現在這樣。這一進程往往是下意識的,涉及有選擇性地重新詮釋過去與想象未來。性格和發育與社會心理學上越來越多的研究表明,人生故事向成年人展示連貫及目的性,以及隨時間推移的持續性。總統有關自己的敘事還可為他們國家認同的看法塗上色彩,影響他們對國家政策以及進步的理解。

小布什中年構思出人生故事,這一故事可以追溯到一個酗酒、沒出息的人如何變成自律的聖徒的過程。故事中的關鍵事件,是31歲時決定娶一位堅定的自由主義者為妻,近40歲時皈依福音派基督教,40歲生日後徹底戒酒。通過對自己的罪惡進行贖罪並戒掉酒癮,布什重新找到少年時代在德州梅德蘭成長期間曾經擁有的自製及自由的感覺。他把自己的敘事擴大他的國家故事,布什相信,引入一種富有同情心的保守主義,美國社會就可以重拾健康的家庭價值以及舊時小鎮生活的體麵。在國際方麵,布什認為,如果所有地方受壓迫民眾從壓迫者的壓迫中得以解放出來,他們都可以擁有上帝賦予的同樣權力——自決與自由。無論是好是壞,他的救贖敘事為一場旨在推翻獨裁者的外國戰爭提供了正當理由。

在《父輩的夢想》一書中,巴拉克·奧巴馬談到自己救贖的經曆,即追求從奴役到解放的進程。當然,奧巴馬本人並未直接經受奴隸製的恐怖或黑人受歧視的侮辱。然而,他想象自己是這份遺產的繼承者,而這份遺產就是為奧巴馬開辟道路的小馬丁·路德·金及其他人權倡導者從耶和華到摩西的苦難經曆。他的故事是崛起的進步主義敘事,反映了這個國家走向平等與自由的進程——正向金描述的那樣,曆史向正義彎曲的長長弧線。31歲娶米歇爾·羅賓遜為妻時,奧巴馬已經把自己看成這個宏大的敘事中的主人翁。

唐納德·特朗普的情況如何?他在心中構建了自己何以成為今日的什麽樣的敘事?我們從中能夠找到一個令人信服的美國故事的靈感嗎?

 

 

1987年,特朗普和父親弗雷德、弟媳布萊恩和弟弟羅伯特在一起。特朗普小時,父親就鼓勵他成做一名一名“殺手”,並尋求引導他的好鬥性。

我們的敘事身份通常以我們對童年的最早記憶開始。這種遙遠的記憶並不能忠實地重新演繹過去實際發生的,而更像我們想象中世界過去那個樣子的神話般表演。布什最早的回憶就是天真、自由以及在西德克薩斯平原地區成長的美好時光。對奧巴馬而言,則是對自己在世界中所處地位的神奇及模糊感。唐納德·特朗普生長在上世紀50年代一個富裕的家庭,母親專心之至地照看孩子,父親則全身心地投入工作。在皇後區牙買加莊園(Jamaica Estates)自己家的大廈前麵,停放著父親的凱迪拉克和母親的羅伊斯(Rolls-Royce)車。特朗普家的五個孩子——唐納德是第四個——享受著美好的家庭環境,父母愛著孩子,孩子們彼此之間充滿了愛。然而,今天在唐納德·特朗普所講故事的第一章裏,他所表達的根本不是布什那種溫柔的懷舊情結或者奧巴馬的好奇心,而是浸透了危險感和強硬需要:這個世界是不可信任的。

在皇後區和布魯克林,弗雷德·特朗普通過建設、擁有並管理公寓設施,賺了一大筆錢。周末,他偶然會而帶一兩個孩子去檢查樓房。“在布魯克林那些棘手的地區收取小額租金時,他常常拉我在他的左右,”唐納德在《殘缺的美國》一書中回憶道。“當房東可不是什麽好玩的,必須十分強硬。”一次,唐納德問弗雷德為什麽按門鈴後父親總是站在租戶大門的旁邊。“因為有時他們會從門中間直接開槍,”父親回答說。弗雷德的反應也許屬於誇張,但卻反映出他的世界觀。他培訓兒子們一定要成為強硬的競爭者,因為他自己的經驗告訴他,如果時常不警惕,態度不凶猛,在商業上就無法生存。弗雷德在強硬態度上的教訓賦予兒子唐納德天生好鬥的氣質。“在昆士長大,我成了個十分堅強的孩子,”特朗普寫道。“我想成為社區最堅強的孩子。”

弗雷德讚揚唐納德的強硬,並鼓勵他成為一名“殺手”,但他並不熱衷於少年犯罪的前景。他決定送13歲的兒子去軍事學校上學,目的就是讓他講好鬥與紀律結合在一起。這樣的決定是在唐納德和朋友一起乘坐地鐵去曼哈頓購買彈簧小刀之後做出的。正如特朗普幾十年後所說的那樣,紐約軍事學校是個“非常非常嚴酷的地方,到處都是前軍士教官。”教導員“常常把你的屎尿都能打出來;那些家夥真粗野。”

軍事學校強化了特朗普從父親那裏學到的強烈的工作道德以及紀律感,他學會了如何對付那幫好鬥的人,例如是他的令人恐怖的壘球教練西奧多·道比爾斯(Theodore Dobias):

我所做的,基本上就是轉達我尊重他的權威,但他不得恐嚇我。這種一種微妙的平衡。像許多強者一樣,如果覺察出對方軟弱,道比爾斯就會胡作非為。相反,如果他覺得你很強但卻不想去挫傷他,他對待你就如同一位真正的男人。

特朗普牢記從自己父親以及學校老師學得到的教益:世界是個危險的地方,你必須做好戰鬥的準備。到那時為止特朗普所經受的最大悲劇又強化了這種想法——哥哥43歲英年早逝。弗雷迪·特朗普從未在父親創造的競爭環境下茁壯成長。布萊爾在《特朗普們》一書中描述佛雷迪“甜蜜小人物的味道太濃,是位多愁善感卻十分可愛的失敗者,”弗雷迪在家族企業方麵未能給父親留下很深印象,最後當了飛行員。酗酒造成他過早離世。從來不喝酒的唐納德很愛哥哥,哥哥去世讓他十分悲傷。“佛雷迪根本不是一名‘殺手’”,他得出結論說。

在1981年《人物》雜誌的采訪中,特朗普親口說,他人生敘事的基本背景是,“人是動物中最凶殘的,生活就是一係列的戰鬥,結果不是贏就是輸。”這個故事中的主人翁就像20世紀偉大學者和心理分析家卡爾·榮格(Carl Jung )在神話和民謠中找到的戰士原型。榮格說,這種戰士的最大才能就是勇氣、紀律和技能,其核心生活目標就是為重要的東西而戰鬥;對一個問題的典型反應就是消滅它,或者就是擊敗它;其最大的恐懼就是軟弱或無能。這種戰士的最大危險在於,他會在其他人當中煽動毫無道理的暴力,並把這種暴力帶在自己身上。

特朗普熱愛拳擊和橄欖球,他還曾經擁有過一支橄欖球隊。在電視真人秀節目《學徒》的開篇部分,他歡迎電視觀眾進入殘酷無情的達爾文世界。

紐約。我的城市。全球經濟的車輪在這裏從來沒有停下腳步。這是具有無以倫比巨大實力與目標的混凝土都市,推動著商業世界。曼哈頓是個充滿挑戰的地方。這個島嶼就是一個真正的叢林。一不小心,你就會被吃掉、爵碎,然後被吐出來,但如果你拚命工作,你真的就會取得成功,我是說真正的成功。

這裏所講的在很大程度上並非賺錢。特朗普寫道:“對我來首,金錢從來不是大的動機,除非作為一種保留得分的手段。”這樁故事講的是出人頭地,名列前茅。

唐納德·特朗普承諾,作為總統,他要讓美國重新偉大。在《傷殘的美國》一書中他說,走向勝利的第一步就是擴充武裝力量:“一切從一支堅強的軍事力量開始。我說的是一切。”美國所麵臨的敵人比這位英雄在皇後區和曼哈頓對抗的敵人更為可怕。“從來沒有現在這麽危險,”特朗普說。ISIS成員“都是些中世紀的野蠻人,必須予以無情地毫不停頓地追蹤,不管在什麽地方,直到他們中的每一位都死掉。”威脅較小而其好戰姿態一點不少的是我們的經濟競爭對手,例如中國人。他們不停地打壓我們,我們必須擊敗他們。

安德魯·傑克遜展示我們在特朗普身上可以看到的許多同樣心理品質。

經濟上的勝利是一回事情;發動並贏得真正的戰爭卻是另一回事情。與某些其他候選人相比,特朗普在某些方麵似乎不大傾向采用軍事行動。2003年,他強烈地批評小布什入侵伊拉克的決定,還在派遣美國軍隊到敘利亞上表現出謹慎態度。

盡管如此,我認為,有充分理由對特朗普在有關美國敵人方麵的挑釁語言感到擔心。密執安大學心理學家大衛·溫特爾分析了美國總統的就職演說,結果發現,演說中緊扣權力導向及進攻性意象的總統比那些在演說中不涉及這種意象的總統,更容易將國家引向戰爭。特朗普描述自己人生以及對美國敵人的態度所使用的言辭,毫無疑問是進攻性的。此外,如上所示,特朗普的外傾性與自戀顯示出甘願冒大風險采取行動(即曆史可以記住的行動)的意願。強硬的語言有時可以避免軍事衝突,讓潛在的對手因恐懼而下台。但好戰的語言也可能在特朗普的支持者當中煽動民族仇恨,刺激特朗普將矛頭對準的敵對國家。

在全世界的文化當中,傳統上勇士敘事一直圍繞並為青年人展開。然而,特朗普終生都貫穿著這樣的故事。年近70歲的今天,他依然是一位勇士。回到古代,獲得勝利的青年戰士會得到戰利品——物質獎勵與美女。在那裏特朗普一直是位大贏家。他的整個人生故事可以追溯到上世紀70年代的戰略運籌,80年代的偉大勝利(凱悅大酒店,特朗普大廈等),90年代初期的失敗,同年代後期又卷土重來,以及之後他的品牌與知名度的擴大。在整個過程中,他一直是位為贏得勝利而戰鬥的凶猛戰士。

然而,為了什麽樣的更大目標而贏得戰鬥?勝利要獲得的更高獎賞是什麽?故事在這裏似乎失去了聲音。你可以整天聽唐納德·特朗普競選中的腳注,可以閱讀他寫的書籍,可以觀看對他的電視采訪——即使有的話,你也很少看到他在戰鬥中撤退,從前線返回家裏,思考為了贏得勝利而鬥爭的目的到底是什麽——無論是在自己生活中贏取勝利,還是為了美國而贏贏取勝利。

特朗普的勇士形象也許會讓一些美國人相信,他真的有能力讓美國重新偉大,不管這種偉大意味著什麽。但是,與前總統們和特朗普的競爭對手所經曆並展示的敘事相比,他的敘事似乎在主題上並不成熟。盡管競選過程從未著火,但馬科·盧比奧卻講述了一個在移民及文化多元化環境下向社會上層移動的鼓舞人心的故事。泰德·科魯茲吹噓自己版本的霍瑞修·愛爾傑(Horatio Alger )敘事,其意識形態根植於深刻的美國保守主義願景。希拉裏·克林頓人生旅程的故事,從哥德華特姑娘(Goldwater)到國務卿,講述的是婦女進步——她當選總統具有曆史意義。伯尼·桑德斯傳播的是一種進步主義的自由派政治敘事,民主黨人可以追溯到上世紀60年代,反映在他的自傳和他的政治立場上。可以肯定地講,所有候選人都是希望能夠獲勝的戰士,都想讓美國偉大(再次偉大)。但他們的人生故事告訴了美國人他們為之奮戰的目標以及他們贏得勝利所具有的意義。

特朗普從來沒有忘記父親的教導:世界是個危險的地方,必須做好戰鬥的準備。

勝利賦予特朗普的生活以清晰與目的。作為共和黨未來的總統提名,他一定十分珍視另一場巨大勝利的前景。然而,人們可以從他的敘事中能夠得到什麽樣的治理原則?當競選結束,作為美國總統麵臨更為模糊的挑戰時,這樣的故事能夠提供什麽樣的指導?

唐納德·特朗普有關自己以及美國的故事,幾乎無法告訴我們他當選總統後會幹些什麽,會遵循什麽樣的治理哲學,會為這個國家以及整個世界列出什麽樣的議程,他會把自己的精力和憤怒引向何處?更重要的是,在同樣的問題上,唐納德·特朗普能夠告訴自己卻少的可憐。

近2世紀前,安德魯·傑克遜總統顯示出我們今天可以在唐納德·特朗普身上可以看到的許多心理特征——外傾性、社交支配型、火爆脾氣、自戀陰影、民粹主義的威權訴求。傑克遜曾經是,現在仍然是美國曆史上富有爭議的人物。但不管怎麽說,托馬斯·傑斐遜說傑克遜完全不適合當然總統,窒息於自己的憤怒情緒,這似乎是錯誤的。事實上,傑克遜在大幅擴大總統權限上取得了很大成就,部分原因在於他能夠調節自己的憤怒情感,並在戰略上利用這種憤怒來推動自己的計劃。

此外,傑克遜擬人化的敘事,啟發了美國大部份地區,並告訴自己擔任總統要從事的政策議程。他的人生故事對普通人具有吸引力,原因就是傑克遜本人就是普通人——從一貧如洗到美國最為崇高的職位。在早期南部分裂主義的抱怨聲中,傑克遜動員美國人信奉聯邦並為之辛勤工作。貶低者擔心會導致暴徒統治的民粹主義,卻將普通美國人與更為崇高的號召——致力於民主的各州主權統一。親眼見證了18世紀30年代美國生活的法國人米歇爾·(Michel Chevalier)寫道,那些敬慕傑克遜並從他的故事中找到自己生活營養和意義的普通群眾“屬於曆史,他們分享著壯麗;他們是一個奇跡時代的插曲,這個時代將一種永恒的記憶饋贈給經濟繁榮,民主即將到來的記憶。”

唐納德·特朗普究竟是什麽樣的人?他的演員麵具背後隱藏著什麽?除了自戀的動機和不惜一切成本奪取勝利這種補充的個人敘事外,我幾乎找不出更多的東西。特朗普似乎在培育並提煉自己的社會支配角色上投入的太多,以至於沒能為自己的生活或者為美國創造一種有意義的故事沒有留下任何東西。永遠都是唐納德·特朗普在扮演唐納德·特朗普,為取得勝利而戰鬥,卻永遠不知道為了什麽。

丹·P·麥克亞當斯(Dan P. McAdams)係西北大學心理學教授兼西北大學Foley生命研究中心主任,著有《小布什和救贖夢想:一副心理畫像》和《人格發展的藝術與科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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