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四八 臨時工作

    靄青開始了臨時工的工作，這是個八千多人的大公司，光會計部就有七十多人，占據著整個樓層，一間通透的大辦公室，一排排的cubicle格子間。靄青的格子間是走廊邊上的第一個。
總監Jen是個非常年輕的女人，靄青猜她不到三十，簡個子不高，圓圓的臉，淺棕色披肩發，語速很快，握著靄青的手自我介紹一下，然後說，“一起去吃中飯吧。”
公司有食堂，簡指給靄青看，但是今天她開車帶著靄青去了餐館，以示隆重。
這是家墨西哥餐廳，兩人坐下，點了菜，簡問了問靄青在格林多的情況，然後講了講她對財務交接的要求，靄青在格林多小公司一個人什麽多做，到了大公司，幾個分部各有分工，收賬AR付賬AP，總賬GL，工資福利，財務稅務，簡把各部門負責人的名字列給靄青，他們會分別來聯係靄青安排交接。
“V發展的很快，”簡說著自己的情況，“我是比較早加入公司的，那時候公司隻有二十多人，我剛剛畢業，跟你一樣，什麽都做。”
靄青查看過V公司的情況，V是個上市公司，公司的曆史，經營的狀況，網上都能看到，V去年營業額十三億，按照通俗的算法一人一百萬，V是個非常盈利的公司，特別是短短十幾年的時間發展成為這麽大的公司，即便是在矽穀這個創造奇跡的地方，V也算是奇跡的奇跡了。簡一進公司就跟著創建人之一的CFO手下，順著梯子爬到如此高位。
心裏欽佩，靄青覺得V貌似不錯，離家也近，能不能？簡這麽年輕就管理著這麽大一個團隊，一定非常聰明能幹，和聰明的人相處可以學到很多。
靄青剛剛提到會計部有沒有空位，就被簡拒絕了，“公司在不斷發展，初級工作肯定有的，與你經理級別匹配的現在還沒有。我覺得你不錯，也希望能給你一個機會，但我不想說讓你從底層做起，給你一個不切實際的幻想。”
靄青點點頭，簡倒是直爽，她爬到現在這個位置的機遇也不是隨時都有，“謝謝你這麽直接的回答。”
每人點的菜來了，簡先掏了兩片藥嚼了，“我是type 1 diabetes一型糖尿病。”
靄青因為高齡懷孕，血糖也稍微有點高，醫生建議飲食注意，還沒有到吃藥的地步，她開始同情起簡，交談中才知道簡也不年輕了，三十六了，還沒結婚，也沒有固定男友。
除了工作還是工作，靄青歎口氣，有得便有失，簡不婚無孩是不是因為她有糖尿病，靄青不知道，如果隻是為了向上爬，這失去的就太多了，畢竟婚姻家庭才是真正屬於自己的。
“我也不是二十四小時都在工作。”簡似乎看出靄青在想什麽，“我在社區組織活動，去學校服務，很充實，幫助別人滿足，很有成就感。”
“是，是。”靄青點頭，“我對社會的幫助太少了，要向你學習。”
“我建議你去居委會HOA，自願做做財務什麽的，對咱們這種專業人士來說，小菜一碟，你還可以了解鄰裏。”
靄青答應著，小河馬克小區是由專業公司管理，房主們交費而已。小一些的住宅區的居委會負擔不起專業人員，居委會多是由房主自願管理。居委會是個注冊的法律機構，甭管大小甭管專業管理還是業餘管理，各種法律條框都必須遵守。
簡不了解靄青的情況，便指點起來，靄青不喜歡這種武斷，對簡的好感稍微少了點。不知道她自己的生活選擇會不會影響到她工作上的擇人，比如靄青這樣有家庭有孩子的人，簡會不會認為她不能百分百撲在工作上。
這隻是靄青的猜測，如果簡有這樣的歧視，不在她手下工作，也許是件好事呢。
午飯後，第一個來找靄青交接工作的是AP付賬經理卓安。
卓安是個又高又壯的中年婦女，從姓上看是西裔，把靄青叫到自己的格子間裏，還好，記得給靄青搬個椅子，“格林多的供應商都已經轉入V公司係統，我看了看，沒有幾個，你大概說說誰比較個色，喜歡刁難？”
靄青心想這都什麽話，大家都是做生意，誰會故意刁難別人？
但首先吸引她眼球的是桌安的信箱，未讀的信件是黑體，係統會告訴你有多少未讀信件。以靄青的工作習慣，每天的郵箱必須清理，垃圾郵件馬上消除，能簡單回答的馬上回答，需要存檔的，下載存留。需要花時間處理的，也會回答發信人，預計何時能有解決方案。所以晚上下班時，郵箱裏沒有未讀郵件。
而卓安的郵箱嚇了靄青一跳，九千多未讀，呃，如果這是一天之內進來的新郵件，這會讓靄青焦慮的，這說明工作量太大，她需要更多的人手，誰能一天處理九千多信件？
但是如果不是一天內的，那是積累了多長時間的？這得多耽誤事兒啊。
這不是靄青擔憂的事情，她隻管交接工作。後來過了幾天回想起來，卓安說供應商個色刁難，該不是因為未讀郵件給耽誤的吧？對人家的來信不聞不問，擱誰都得急。
接管發工資福利的叫Rodney羅德尼，也是個西裔，沒了左臂，算是個半殘吧。大公司要多元化，各種族裔的人都要有一些，有沒有硬性指標不知道，V公司看來是很多元化，還照顧殘廢人。羅德尼是祖祖輩輩居住在加州的西裔。
加州最早是西班牙人開拓的，因為氣候比較惡劣，一直人煙稀少，西班牙之後，加州，連同西部大部分地區歸屬墨西哥國。後來加州鬧獨立，被鎮壓，於是請來了美國軍隊幫忙打老墨這個腐敗政府。美軍來了，當然就不走了，於是加州成為美國一大州。巧之又巧的是，馬上就發現了黃金，淘金熱徹底改變了貧窮落後的加州，就此改變了國運都不為過。
高科技特別是軟件公司被視為現代的淘金熱，得益多的是受過良好教育的中印移民，羅德尼這樣的人，祖輩沒有趕上淘金熱，現在也依然趕不上。
服務類非技術員工的工資不高，羅德尼的老婆是個幼兒園的老師，屬於低收入，家裏有個九歲的女兒。兩人都是低收入在灣區的日子過的緊巴巴的。
不管你信不信運勢，有些人就是很倒黴，靄青沒有問羅德尼的左臂是怎麽沒的，他老婆因為和小朋友遊戲摔了一跤，腿骨胯骨骨折，治病花了不少錢，休病假薪水減少，到現在也隻能上半班。真是應了那句屋漏偏逢連夜雨，靄青聽羅德尼講她女兒想要的東西買不起，他準備買個高壓水槍，周末去打零工，給人家洗院牆洗車道，心裏隻有歎息。
羅德尼是個老實巴交的男人，是個殘疾，為老婆為女兒，寧可打兩份工，並沒有依靠政府救濟。“你是好人。”靄青真心的誇了羅德尼一句。
她來V沒幾天，就見到了形形色色的人等，比較起來，格林多的同事們都應該是中產吧，再以前的紅石，接觸的也沒有很底層的人物，更別提那些億萬富翁老板和他們隻會花錢的孩子們，那些人真的比羅德尼更努力嗎？肯定沒有。
世界就是這樣，無所謂公平，靄青沒有什麽可抱怨的，她隻覺得自己很幸運，她要珍惜眼前的所有，愛傑傑，愛肚裏的女兒，愛喬治，也要愛自己。